掠雾(重生)(12)+番外
这乞丐衣不裹体,跟个黑泥团子,唯独看过来的眼眸,仿佛是翠绿的竹子,清清冷冷。
江絮雾一愣,这才知这乞丐是异域之人,也不知怎么流落到京州,她沉思片刻,抱梅已经回来。
她见此也就抛之脑后。
那名乞丐驻目远去,眼见车舆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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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絮雾回到江府已到酉时,日落西山,从远处看,江府宛如一炷香,亮起猩红一点,方在盛大的京州中显得渺小又不隐蔽。
回到府中,江絮雾携着抱梅一起回紫扶院,可她一踏入院子门,见到抱玉和几名婢女们竟在走廊边上伫立。
走廊的卷帘收起,一盏盏素灯在屋檐下显得平静,冷峭。
江絮雾走近,见到抱玉面含担忧,目光往前,见厢房内已掌灯。
看样子有人来了。
江絮雾迈过门槛,抱梅跟在后头,她一进去看到江母坐在榻上,身边的嬷嬷和婢女们都簇拥她。
随着她进来,屋内大大小小的目光都扫过来。
江絮雾行礼,“母亲。”
江母这几年养尊处优的手,拍在榻上的案几上,不重不轻,让江絮雾恍惚听到雷鸣般刺耳。
“今早你不是说身体抱恙,怎么还有闲心出去。”江母目光如火,似乎要揭穿江絮雾的谎话。
江絮雾捏紧了帕子,走到跟前道:“是我身体抱恙,不过也能出门,让母亲忧心了。”
“好一句忧心,我观你可不像是真的有病。”
江母不曾知晓,一向在她眼皮底下养大的女儿,还会顶嘴,再想想二夫人说的话,面上更加严肃。
江絮雾瞥见,帕子捏得越发紧,掌心的疼痛,也不让她有任何反应。
“母亲不是大夫,怎么会看得出来,倒是母亲怎么今个见我一副要问罪的样子。”江絮雾掀起眼皮子反问她。
江母气哽,赵嬷嬷见缝插针地道:“夫人这还不是担心小娘子。”
“是吗?我还以为母亲今个来是问罪,是因为母亲有新的儿女,怎么还会记得前个女儿。”
江母闻言,眼皮子抖了抖,“谁跟你说的这句话。”
“我也不知谁说的,若是母亲真的看不惯我,可以送我回江陵。”
江陵是埋葬江絮雾父亲的坟墓老家,也是她们母女生活的几年的地方。
江母不喜欢那边,也不让人提这些。
如今江絮雾一提,江母脸色一涨红,手指着她道:“你敢回去试试。”
江絮雾面不改色,“江陵风景好,去那边也能静心,更何况我从小就住在江陵。”
“我不允许。”
江母绝对不允许江絮雾回到江陵,气得将案几上的茶杯扫在地上,茶水四溅,江絮雾来不及避开,袖子洇深。
“你真是长大了,连母亲的话都不听了,说一些气话是想气死我吗?”
江母站起身,走到江絮雾的面前,望着与自己面容相似的少女,她心里愤恨,明明是她生下的,怎么就这么不省心,一点都不如她弟弟妹妹。
她恼羞成怒,忍不住将此话说出来。
江絮雾攥紧帕子,凝视着母亲。
“我来江府谨言慎行,一举一动都不能给母亲丢脸,学繁文缛节。可母亲在有了阿妹和弟弟后各种偏心疼爱。”
“我到现在还记得,妹妹出生那年,母亲寻我来看妹妹,可那年大雪,我身体抱恙,娘亲明知道还让我去,甚至妹妹在之后染风寒,母亲却怪罪我身上。后来弟弟出生,母亲更加偏心。”
“母亲,我到底是不是你女儿。”
江絮雾红着眼看,上辈子母亲的各种偏心,她都视若无睹,只因她只有这一个母亲,可临死前,为何母亲要这样待她。
她很疼。
母亲,她很疼啊。
江母被江絮雾的话激起一身反骨。
“你要不是我女儿,当年我就不会把你带进江府,直接扔下。”
“况且如果不是你弟弟妹妹,我在江家也站不住脚,你要是连这点都不体恤为娘,那我真的白疼你了。”
这番争吵,吵得厢房内所有人大气不敢出。
待到江母甩袖离去,浩浩荡荡的人影消失在夜色中。
走廊的婢女面面相觑,听着屋内静谧,一个个不敢动。
抱玉揪住帕子,思索再三,便要踏进去,却听屋内的抱梅道。
“三娘子还未进食,快去备晚饭。”
厢房内,抱梅刚嘱咐完,便亲眼看到小娘子气若悬丝地跪下,吓得她要命人去喊大夫。
江絮雾怔愣地道:“你说,她到底是不是我的母亲。”
抱梅不敢妄言。
江絮雾却又哭又笑,眼眸点点泪水,宛如春水氤氲一方天地。
“她当然是我的母亲。”
是为照顾她,衣不解带,夜夜抱着她的母亲。
也是在暖烛火下,轻声细语哄她的母亲。
“阿雾乖,阿娘的阿雾乖。”
彼时,她仿佛含饴糖,迷迷糊糊中闻到汤药苦涩的气息,还有娘亲身上的暖意。
江絮雾攥紧了手,刺眼的红让抱梅惊呼,半跪着,着急忙慌地道:“小娘子你的手怎么受伤了。”
“无事。”
抱梅分明见到她手上玉甲染上黑红。
江絮雾恍若未知,耳畔惊起几分寒冷,她循着寒意,见支摘窗外黛色如墨,深不见底。
亦如她现在窘迫的地步。
不。
不一样。
她重生了。
绝对不会落得上辈子一样的境地。
她陡然握住抱梅的手,目光坚毅,仿佛豁出去,大有冲破牢笼之姿。
让抱梅难以挪开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