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德日记(87)
塔西亚当然不关心那首诗,她按捺着一颗不安的心,只是循着他话往下说:“真可惜我没有去过伊文,那地方的玫瑰有什么不一样的吗?”
“没什么不一样的,或许只是颜色有些特别。”
“是什么样的颜色?”塔西亚心不在焉地问。
泽尔文沉默了一会儿,他脑海里现在想不起任何一朵玫瑰的颜色,于是只好随口敷衍道:“大概像这本书的封面,又或者和您发间的缎带差不多。”
当他说完这句话后,始终沉默坐在对面的温芙朝他投来了不易察觉的一瞥。
泽尔文迎上了她的目光,若无其事地问:“我说的有什么不对的吗?”
温芙像是克制了一下,但最后还是没有忍住。她甚至停下了手里的笔,指着塔西亚发间的缎带说道:“那是正红色。”随即,又指着他膝盖上的书,严肃地说:“这是深红色。”
她像是试图教会他分辨这些红色之间的不同,诚恳地指出他的错误:“这两者之间的差别显而易见。”
很好。泽尔文迎视着她的目光心想:现在自己在她眼里不但是个毫不懂画的傻瓜,还是个分不清颜色的瞎子了。
“我觉得都差不多。”泽尔文嘴硬道,“谁会在乎一朵玫瑰是什么颜色?”
他居然说没人会在乎玫瑰花是什么颜色。温芙不赞同地说:“您难道会带着一束白玫瑰去向您心爱的姑娘告白吗?”
泽尔文神情一僵,口气生硬地说:“我不会去向哪个姑娘告白,更不会带着一束玫瑰花。”
他未来的妻子或许会有一整座花园的玫瑰,可不出意外的话,她收到的唯一一束来自他的玫瑰大约是婚礼上的手捧花,而除去筹备婚礼的仆人之外,没有人会在意那束玫瑰花是什么颜色。
但温芙听完这句话后,立即遗憾地看向塔西亚:“您也这么想吗?塔西亚小姐。”
塔西亚简直不知道这场对话是怎么发展成这样的,不过这句话里对方像是将她默认为那位将要收到花的姑娘,又使她一时间冲淡了不少先前的郁闷。
“我想与收到什么颜色的花相比,送花的那个人更加重要。”塔西亚略带羞涩地回答道。
“您真是一位通情达理的小姐。”温芙说,“愿您早日收到爱情的花束,即使那不是一束玫瑰。”
这场莫名其妙开始的对话,以一种莫名其妙的方式结束了。塔西亚因为她的这句祝福而流露出了欢欣的笑容。一旁的泽尔文神情变化不定,半晌发出了一声意味不明的哼笑。
随后的时间里,花房再没有一句交谈。
好不容易等到今天绘画的时间结束,等泽尔文与塔西亚一同离开花房之后,温芙有意在原地磨蹭了一会儿,她收拾东西的时候注意到椅子上被落下的那本深红色封面的诗集。
温芙迟疑了一下,好奇心占据了上风。她翻开那本诗集的封面,没等她仔细读一读里面的内容,花架后却忽然传来声音:“你在干什么?”
温芙吓了一跳,她蓦地转过身,就看见去而复返的男人靠在花架旁,眉梢微挑地看着她。
温芙不知道这有什么好心虚的,想想他也在马车上未经同意翻看过自己的画册,一时间也镇定下来。她将那本诗集递给他:“我想这是您落下的书。”
“我知道,”泽尔文缓缓朝她走近了几步,从她手里接过那本诗集,“我故意落下的。”
温芙没想到他说得这么坦然,一时接不上话。
她这会儿倒是显得沉静又稳重,也没了刚才那点儿耍小聪明的模样。
泽尔文问道:“你没什么想说的吗?”
温芙:“您想听我说什么?”
泽尔文的语气微微带刺:“我以为三年里你学了不少漂亮话,知道怎么哄人开心了。”
温芙知道他说的是刚才花房里的事情,她态度良好地解释道:“塔西亚小姐是我重要的客人,在这幅画完成之前,我不希望得罪她。”
泽尔文淡淡地说:“我母亲找你来的目的,恐怕不是这样。”
听他说到“我母亲”三个字时,温芙掀起眼皮飞快地看了他一眼,心头掠过一丝复杂的感觉。
泽尔文与洛拉其实并不太像,他甚至也不太像公爵,或许是因为性格的原因,相较于他的父母,他眉眼的形状看起来总叫人感觉更加锋利,带着一股天生的傲慢。这一点上,他倒是更像他的祖母安娜和他那位名义上的母亲。
温芙当然知道公爵夫人找她来为塔西亚画画或许不怀好意,不过她并不在意那些:“我只做画家该做的事。”
“那你应该知道讨好她没用,你该讨好我。”泽尔文冲口而出。
温芙顿了顿,她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以至于泽尔文紧抿着唇角,绷直了脊背。
“您希望我帮您做些什么吗?”温芙平静地说,“如果您愿意继续帮我追查杀害洛拉的凶手,那么三年前我对您的承诺依然有效。”
泽尔文没想到她还记得三年前的约定。
花房静谧的午后,他定定地看着眼前的少女,这一次没有再追问她原因,时隔三年,他再一次朝她伸出手。
于是,温芙恍然间又像是回到了三年前的那个午后。她想起那天她握住他的手时,少年倨傲的神情因错愕而流露出瞬间的慌乱,那似乎还是昨天发生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