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在郊外的一家很有名的咖啡厅坐了一会儿。这里的设计和品味都很有格调,很适合像我们这样的一对年轻男女。而我却有点心神不宁。
“思思?”李笃拉住了我的手,“你的手怎么这么凉?”
我回过神,把手抽回来,勉强一笑:“没有,只是有点凉。”
他皱着眉头上下打量我:“你太紧张了。”
我低下头,仔细去看精致瓷杯里的色泽浓郁的液体:“有一点。”我确实紧张,紧张得全身都有些发抖。
李笃似乎想让气氛轻松一些,坐直了身子,试图同我谈笑风生:“这里的情调真的很不错。如果我们真的是在约会,大约会更不错。”
我呐呐地答应了一声,也不知道是第几次去看表。
也不知道是怎么挨过这几个小时的,我连晚饭都忘了吃。李笃自然也没有,他只是狐疑地坐在我对面,打量着我。
直到将近十二点,我体内一阵激荡,不由得回过头去。落地窗外,一轮皎洁的明月,月盘绰绰。也许看在这个城市其他人眼中,那只是天边的一轮明月,但是看在我眼中,却好像近在眼前,触手可及。
我一下站了起来。
李笃也站了起来:“怎么了?”
我一边收拾东西,一边道:“我有事先走。麻烦你结账吧。”这个时候没必要对他客气,他根本不缺这点钱。我们的出身相似,我当然不用像那些草根公主一样这么在乎这种问题,浪费我自己的时间。
说完,我也不等他回应,提着包包。转身就走。
直到我走出这间咖啡厅,我听到他在身后叫了一声。我有些惊讶他的速度竟然这么快,但是我现在没有时间,也就没有回头。
几乎是穿着长裙一路狂奔,我终于在十二点正式到来之前奔到荒无一人的河堤边。
身后追着的人似乎不止一个,还有一个熟悉的女性的声音,和一个冷淡的男声。我翻身跨上了扶栏。
“思茶!”
我回过头,看了一眼。姒女士和我那个毒舌表舅果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赶到,而且正在急匆匆地向我这里跑来。毒舌表舅还算镇定,还在一边跟李笃说些什么。
“思茶!快下来!上面太危险了!”姒女士停在了离我不远的地方,却不敢靠近,只能眼巴巴地看着我。但是她身后,我那毒舌表舅,已经开始有条不紊地从随身的小匣子里抽出一根细长的锁链。
我眯眼一看,眼熟,不过旧了很多。正是当初孙念如用来锁我的那一根。心惊的同时,我知道再也不能犹豫,抬手就抽开了身上穿的这件裙子的带子。我挑选这条裙子,看上的就是它在胸前延伸到腰上的交叉带扣,只要扯开,就会掉下去。然后我抬起手指,挑掉了前扣的内衣,和在腰侧用丝带固定的底裤。我一点也不介意我自己裸奔。
姒女士的声音惊恐起来:“思茶!”
刺眼的车灯扫过来。我在闭上眼睛的同时,灵巧地低下头,避开了延伸过来的锁链。但是身上依旧一凉快,迅速被缚住。我睁开了眼。
在场的所有人都看着我,呆呆地出神。谢先生从车里奔下来,看到我,也愣住。
我知道,他看到的,是一个全身长满细白绒毛的,异类。
“思茶……”
我被捆住,但是我并不惊慌。我只是站在扶栏上。背对明月,居高临下地对已经惊呆的姒女士道:“妈妈,我早就对你说过,我已经嫁过人了。连月神都承认了我的归处。你看到了,我已经不属于这里。你留我下来,又有什么用。”
姒女士似乎有些不能接受。我也是查了她留下来的资料,才发现,原来我们这个族类,一旦嫁了人,就会在每个月的月圆之夜显出狐形。但是她一定很想不通,因为我这个身体,明明就是处女,为什么会这样。
只是,当年,涂山女娇为大禹化石。我们一族,即使大隐隐于市,也注定是要为情所困的。她可以嚣张跋扈这么多年,是因为谢先生宠她,对她心无旁骛。他们之间是水到渠成。而我,却没有她这么幸运。
我抬头,吸了一口格外清甜的月光,感觉到身后的骨骼裂开一般,延伸。伴随着李笃的惊呼声,我成了一只背着九条尾巴的白毛人。
“爸爸,我早就说过,你应该相信妈。”
谢先生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我们父女俩,好像从来没有这样深入地了解过彼此。我身上的锁链突然开始莫名地发烫,嗡嗡作响。
毒舌表舅惊呼了一声:“不好,有人作怪!”
我转身,毫不犹豫地纵身跳了下去。眼睛里的最后一个画面,是谢先生抱住了发狂欲冲过来的姒女士。
姒女士一定会为这件事一直耿耿于怀吧。我不由得在心中抱歉一声。
先前,谢先生那样对我,我不是不难过的。可是如今,我才终于确定,他真的是爱我的。他的爱,就是那样,理智。却宽容,似海。
我闭上了眼,堕入漩涡一般的黑暗之中。
“天灵地灵灵,天女娘娘快显灵……”
我再次恢复了意识。不是被吵醒的,而是不知道被什么又热又臭的东西泼在身上,泼醒的。我睁开了眼。
“……”
一大堆火星子飞舞之中,一张腮帮子鼓得像求偶期的青蛙一样的嘴突然凑过来。我吓了一跳,条件反射就抬脚去踹。一挣,却发现我自己挣不动,低头一看,却发现自己身上还捆着那条链子,不由得有些发愣。
那人被我踹了一脚,直接扑到了不远处的一张燃着香案的桌子上,乒琳乓琅一阵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