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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儿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我,咿咿呀呀地道:“小姨,哭鼻子。”
我一愣。伸手摸了摸脸,才发现确实是哭了。听说孕妇的情绪会比较敏感脆弱,但也不至于到这个程度吧。我笑了一声,道:“没有哭鼻子,是脸上沾了水。”
平儿不说话,巴在我身上。
我拍拍她的背,轻声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平儿道:“舅公凶凶,不要舅公。”
有个人推门进来,面色如水地看了一眼我们这对伪母女。他似乎是在找平儿。他走近,平儿就愈发躲到我身后。
我忍不住道:“人家不愿意跟着你,你就不要再吓着人家了。”
安玉宁的脚步顿了一顿,然后沉着脸吐出一句话:“平儿,出去。”
平儿立刻从我怀里钻出来,爬下了床,一溜烟地跑了。
我不知道他究竟是什么意思。只能就这么看着他。最终看得眼睛发酸,便低下头,抚摸自己的小腹。起码看在孩子的份上,不要打我吧。
他站在床头站了很久,好像不敢靠近我那般,最终低声道:“多久了。”
一句没头没尾的话,不过我听懂了。我只道:“一直是这样。”
他又沉默了一会儿,最终道:“我抱你的时候……你瘦了很多。”
原来他发现了。可是他为什么不在意呢。若是从前,他一定会在意的,他一定会问为什么的。可是为什么现在他不在意了呢?
他道:“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别开了脸:“你没有问过我。”
他的声音大了起来,隐隐是动了气:“你这是在跟我志气?拿自己的身子开玩笑?!”
若是以前,他骂我一句,我会十句给他顶回去。但是现在我一句话也不想说,只是呆呆地坐着,实在是没有力气。
僵持了一会儿,他最终还是在我身边坐了下来。
他低声道:“我知道,这些日子,我忙,也的确是没有照顾到你。”
我努力不让眼泪掉下来:“我自己会照顾我自己。”
他默了。然后道:“是我不好。等给弄玉嫂子建好佛堂以后,我天天陪着你,你说好不好?”
我摇摇头:“不好。”你为什么这么说?好像除了她的事情什么都能放下。原来我以为你很忙,却其实只是忙这一件事而已,原来只是我和她两个人的比较而已。
我直视他:“原来你没有别的事情可做了么?”
他皱着眉道:“你又在说什么胡话?刚刚是平儿,现在是弄玉嫂子。我看你才是没有别的事情做了,成天连这种干醋也吃。”
我往床里缩了一点,抱着自己的膝盖,轻声道:“你出去好不好?让我休息一下。”
“……小韵。”
“我现在跟你说实话,我很不舒服,我想吐。你能不能出去,让我好好休息一下?”
“你……”
“我好歹怀的是你的孩子吧,你为什么就一定要我不痛快?你出去!你快出去!”
“柳韵!”
我把脸深深地埋在了膝盖里,因为我已经哭了,藏不住了。
他在床头站了一会,然后低声道:“好,我这便出去。我从来也没想过要你受委屈。”
说完这一句,他便出去了。
我一个人被留在屋子里,抱着膝盖,无声地流泪。
我知道这样不对,可是我控制不住。严格地说他并没有做错什么,是我无理取闹。而这种事情我已经做过很多次了。我一再警告自己不要再这样了,却,一点用也没有。
哭得厉害,我也就睡着了。睡梦中只觉得沉浸在那种馥甜的香气里不可自拔,难受的很。胸口一闷,起来就要吐。
昏天暗地里,一个人伸手来轻轻拍我的背,助我顺气。我呕吐稍息,便将脸轻轻蹭到那双手上:“姨娘。”
沉默了一会儿,我苦笑:“若是几年前,我绝想不到今天。竟得你与我相依为命。原来我爹将你错认成我娘,是有他的道理的。”
刘姨娘把我扶起来,低声道:“不要胡说八道。你是有相公有女儿的人,什么相依为命。”
我捏住她的手指:“姨娘,等我好一点,我给你办喜事好不好?你早点嫁给卢先生吧,也省的我总是担心你。”
刘姨娘道:“又胡说。”
我轻声道:“我不依,我就要办喜事。”
一个声音突然插了进来:“姨娘若是不愿意,你岂不是乱点鸳鸯谱。趁早消停一些。”
我一愣,安玉宁怎么还在这里?
我这才发现不远处的屏风后面有烛火。他站在我们身边也不知道多久了,竟然一点动静都没有。
刘姨娘把我扶到他怀里,起身道:“我去看看小韵的安胎药怎么样了。”说完,也不等我叫唤,就跑了。
安玉宁抱着我小心地拍我的背:“吃药之前,总得吃点别的东西。你想吃点什么?”
我想了想,道:“酸枣糕。我想吃酸枣糕。”
他应了一声好,这便让人去做了。
我闭目养神,他也绝口不提先前的不愉快。我感觉到他一直轻轻抚摸我手掌内侧,帐子里好像有清风徐徐,让我躁动的心难得的平静下来。
一个吻轻轻地落在了我额头上。
“睡了吗?小韵?”
我道:“睡了。”
有人轻轻地笑了一声,搂着我一下一下亲我的脸。那种又湿又麻的感觉迫得我不得不睁开眼,惺忪地看着他。
他摸摸我眼下的阴影,低声道:“你还在生我的气?”
我垂下眼睛:“没有。”这是实话。我是生我自己的气。
下人送了酸枣糕来给我,他去接了,然后喂了我吃了一点。刘姨娘送了药来,他看着我捏着鼻子喝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