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葭点点头,道:“娘周旋了许久,才有了今儿这个机会……昭宁公主也病在榻上,父亲……”
谢嵩做了一个噤声的姿势,谢葭连忙住了嘴。
然后她把手里拿着的食盒放下了,轻声道:“父亲,儿给您带来一些酒菜。”
狱中倒是有一张矮桌,收拾得还算干净。谢葭坐下了,亲自把酒壶和酒盏拿了出来。谢嵩看了那小酒坛一眼,倒是怔了一怔。
那是谢葭陪嫁时送过去的玉泉春。并不是谢葭的女儿红,但也是她七八岁那年,大病初愈,谢嵩亲手酿了,埋在女儿旁的。同一批下窖的,共有十数坛。算起来,也是十几年的老酒了。谢嵩自酿的酒,除了谢葭那里那几坛,恐怕没有一坛是能留那么久的。
女儿红自然归了女婿。谢嵩看着女儿纤纤玉手,给自己倒酒,想到那一岔,竟然有些淡淡的醋劲儿。自己倒也摇头失笑。
其实她不知道,卫清风也垂涎那坛女儿红良久,但是都被谢葭拦住了不让动。只在卫元娘出世的时候新酿下一坛在旁边放着。不知道她到底要留到什么时候去。
谢葭陪父亲同酌了几杯,她的酒量尚可,也放下不喝了。
谢嵩倒是多喝了几杯。又等了一会儿,手指在酒杯里蘸了一下,在桌上写下一个清晰的,“弑”字。
谢葭瞪大了眼睛,也用手蘸了蘸,在旁边写了一个“妃”字。
谢嵩脸色凝重,微微颔首。
谢葭沉默了,然后轻声道:“娘说……”
她抬了抬手,在那个“妃”字上,划了一道,好像是把字划掉了。
谢嵩目中一凛冽,半晌,才轻轻点了点头。
他似无意那般提起,道:“清风……快回来了。”
谢葭一怔。
谢嵩看着她,道:“这些年,许多事都是你自己拿主意,倒也是苦了你,小小年纪就嫁了过去。清风这一战打完,短时间内,应该不用出征了。你自己过惯了,要学会服侍夫君,不能让人挑了口去。”
谢葭似懂非懂,道:“是。”
谢嵩欣慰地点点头,道:“父亲在这世上,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了……娇娇,以后,记着有事,多和清风商量。”
谢葭又轻声答应了。
谢嵩叹了一声,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谢葭忍不住道:“父亲,您少喝些……”
谢嵩笑了起来,揶揄道:“什么时候开始,你倒管上父亲了?”
闻言,谢葭倒有些尴尬,低下头。以往,她对自己父亲的关心,确实不够。
该说的话都说完了,谢葭也不能久坐,站起来给谢嵩请了安,就出了牢房。
走了一段路,却还是不放心,拉着旁边的狱卒,塞了一块贴身的玉佩给他——出来的匆忙也没有带钱,低声道:“小哥儿,您就当是行行好,我父亲是有旧疾的,在牢里,只能指望您看顾了。”
那狱卒看她生得花容月貌,早就魂都去了大半,手里拿的还是她的贴身之物,恐怕比这么大一坨金子还珍贵,哪里还有不答应的道理?连忙答了好,亲自送了谢葭出去。
谢葭上了马车,启程回卫府去。
卫太夫人早就等着了。
谢葭进门,她便让人把在自己膝下的二郎和三郎抱走了,让人端了茶水来给谢葭。
“你父亲可好?”
谢葭喝了一口茶,才道:“倒是不见受委屈的,只是到底比不得自己家里。”
眼下不是悲春伤秋的时候,她就三言两语,把在狱中的情况说了。
卫太夫人颦眉。她今天进了宫,却连卫皇贵妃的面儿都没见着。这个小女娃子竟然让人传出话来,提起了当年谢葭在萧皇后身边潜伏的事情。言外之意,那恐怕都是卫太夫人授意的。说是忠武侯府的女人,肚子里的弯弯绕恐怕不少,她还是少见为妙,免得一句话就被绕了进去。
听见这样的话,卫太夫人自然是生气的。但是她心里已经有了主意,来这一趟不过是尽人事听天命。然而早在来之前,就已经不把卫皇贵妃当成自家人看了。因此她倒也冷静,没有像昭宁公主那样气出毛病来。只是到宋贵妃那里走了一趟,才回来了。
谢嵩入狱之前,便是在朝中,自然比她们看得更清楚也更透彻。
恐怕他也早有了皇贵妃有意弑君的怀疑,只是还没来得及把消息传出来,自己倒先进去了。
今日听了谢葭带回来的消息,卫太夫人心中就更有了数。
谢葭轻声道:“后来儿细想父亲所言,恐怕父亲,还是想等将军回来以后,再谋划。”
卫太夫人颔首,道:“这是妥当的。”
看儿媳妇一脸疲惫,便道:“你先回去休息吧。”
谢葭点点头,起身告退出来。
回了江城楼,给卫安安梳了头,出去一整天的袁夫人也终于回来了。
看来她也累得不轻,但应该是有所收获的,坐下自喝了一大杯冷茶,才让人把卫安安哄走,压低了声音道:“打听出来了。”
谢葭一怔。
袁夫人颦眉道:“我也没说是什么缘故,只是打听出来城外有一个玉清观的老道士,约莫是真有几分本事的。心急之下,便先赶到城外去会了会那老道士,几句言语,他倒真有些本事。然后我跟他说起城外乱葬岗的事儿。他也说,他新出关,就是感应到京城郊外有一股浓浓的煞气,自会去瞧上一瞧。”
谢葭道:“婉婉姐,您觉得,那不是个装神弄鬼之辈?”
袁夫人压低了声音,道:“是不是,我也不敢说满。这老道士长得鹤发童颜,举止大雅,我见过不少京中显贵,倒没有一个,是像他这样的。还有,听说,他今年已经有一百三十多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