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那天晚上,孩子也没有生下来。
昏暗的烛火下,女子躺在湿漉漉的被褥里,脸色苍白,头发都被冷汗沾在身上。她努力地伸长了脖子,低声哀求道:“让我,看一眼……”
新生的孩子因为一出世就被用温和的摄魂术催眠,连一声哭声都没有发出来,就陷入了沉睡。一张通红的小脸,皱巴巴的皮肤,睡得正香。可是这么小的孩子,要被抱出去,还要秘密行事,实在是太过冒险。
花九夷拼命地想把脸贴上去,泪流满面:“都是娘不好……”
若不是她任性,又怎么会需要冒这种险。孩子一生下来,就要母子分离……而且前程就是不可预知的危险……
她甚至来不及喘息一声。甚至连抬起手来,轻轻触碰一下他的力气都没有。拼尽全力之后,终于生下孩子的激越欣慰,于她却成了彻骨之痛。
陈氏忍不住道:“娘娘,替换的孩子都已经找好了,为什么不用呢?这样,两个孩子都可以平安地送出宫去了,也不会引起陛下的怀疑。”
花九夷用力闭上了眼,再睁开的时候,目中已经平静下来。她张了张嘴,只道:“已所不欲,勿施于人……你们,快去行事吧。这份恩情,我和长风,都会一世记在心中。”
陈氏与弥生互相对望了一眼。然后弥生郑重其事地道:“夫人请放心。末将曾受坎将重恩!一死也难报!这次,一定会将小公子平安送到坎将手中!”
花九夷动了动嘴角,已经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了。
这两个孩子,是足足阵痛了三天之后,才生产下来。是一男一女。只不过那个男孩,在出世的时候,就夭折了。
花九夷更是因为大伤元气之后又伤心过度,自此一蹶不振。
隆冬降临的时候,毕方来探望她。
她坐在窗边,好像也不畏冷,披着头发看着满园的飞雪。
毕方看了她很久,最终叹息了一声,道:“卿难道打算一直这样下去吗?孤,给卿的时间已经够多了。”
花九夷垂下头。
毕方又道:“卿可以出宫去走走。”他略一顿,又道:“孤一直认为卿是个聪明人。可是卿应该知道,若是卿一直这个样子,对于孤而言,就没有任何用处了。”
花九夷回过神,面上的神情是已经被冰雪僵硬的麻木不仁。她轻声道:“那么,陛下对一个没有用处的人,会怎样处理呢?”
毕方笑了,这笑容很有些漫不经心的意味。他道:“也许卿已经无所谓了。只是卿莫忘了,卿的女儿,她的命运还在卿的手中。卿的一念之间,她就可以成为句芒甚至天下最尊贵的女子,也可以成为最低等的ji寮里的娼ji。”
花九夷的头依然垂着,可是全身都已经开始不可抑止地发抖。她一下从椅子里站了起来,跪在了地上,力图平静地道:“奴,请求陛下……让奴见她一面……奴什么都愿意为陛下去做……”
第二卷:携手篇 第一百零六章:父子
第一百零六章:父子
毕方上前,将她扶起来。她也不敢反抗,身子抖得厉害。他似乎有些不忍心,只道:“卿当真什么都愿意为孤去做,那便出去走走吧。城外开了一家美人堂,卿出宫去走走吧。”
花九夷用力地摇摇头,将心中那深植入骨的,想要见自己刚出世的儿子不久的心愿压抑下去,低着头道:“奴不敢随便出宫……只求陛下,让奴见奴的女儿一面。”
毕方若有所思地望着她。最终,还是点点头,道:“好。孤,允了你。”
花九夷抬起头,饱含着泪水的目中,满是希翼。
毕方抬手遮住了她的眼睛。她的样子实在太过脆弱美丽,会让人忍不住想要把她所有的希望和光明全部都打破。即使将那双眼睛彻底变成死水,也希望,那双眼睛只看着自己一个人。
她的价值,不可估量。自然,也不能毁在他手中。
帛书。
平静了一段时间的镇南侯府,终于在春暖花开之际,迎来了又一次骚动。
天空方露出鱼肚白,看门的.老人刚刚打开门,将洒扫的下人送出门,就见远处几匹惊马掠风而来。来人身着黑甲,身后还跟着好几个身着青甲的帛书士兵。
老者在镇南侯府看门已经日久,.自然认得那些青甲人是帛书乾将青墟的随从。只一愣神的功夫,那些人就已经来到眼前。他这才看见为首的那个黑甲人已经满身是血,背上还刺着一支长箭。
那人小心翼翼地护着手中之.物,看起来似乎是一个孩子。在踏上台阶的第一步就已经跪倒在地,身后已经蜿蜒出一道长长的血迹。
“句芒,弥生,部下……求见坎将……小公子在此……花夫人……”
他身后的青甲人连忙上前,要接过他怀里的孩子。.却被他拒绝。他道:“末将,答应过大人,一定会亲手,把小公子送到坎将手中……”
一个帛书士兵急得破口大骂:“你怎地这样迂腐!不.知道变通!”
句芒人苦笑了一声。谁能说他不知道变通。他曾.受坎将重恩,本打算以自己新生的孩子来换坎将小公子……后却被花九夷拒绝。那么,他唯有拼了这条性命。
片刻之后,身着.白衣的长风列缺被人扶了出来。他的身体依旧孱弱,甚至只是这么几步路,就令他轻咳不止。身后还跟着镇南侯夫妇,都持怀疑态度,看着来人,和满地的狼藉。
句芒人颤抖着手,从婴儿的怀中,取出一物。正是花九夷从不离身的那块,长风列缺多年前送给她的玉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