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风闹的眼睛红红的，好像是不久以前哭过了。他远远地看着，抿着嘴唇，不敢靠近。
长风列缺心中一动。这个孩子倔强得很，从来不肯在人前示弱，没想到竟然会哭。他的母亲是那样温柔的一个人，想来这个孩子也跟他一样，会沉浸在其中而不可自拔吧。所以，他们夫妇和这个孩子重聚，同样的时间里，他的母亲轻易地赢得了他的欢心。可是他这个做父亲的，终于还是失去了他的以来。
他伸出手：“闹闹，来。”
长风闹似乎有些怕他，但是最终还是走上去，想看一眼一直想念的母亲。
“娘好不好？”
长风列缺有些迟疑地，伸手搂住他，单手把他抱上自己的膝盖。这种陌生的感觉，怀里的身躯如此幼小。这个孩子，身上有他的血脉。他是花九夷。拼死为他生下的子嗣。他深吸一口气，这种认知好像那样陌生，令他全身都要颤抖。用他自己也想不到的温柔声音，他低声道：“你母亲，很好。她只是睡着了。”
长风闹的手指在发抖，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长风列缺把他搂紧，安抚一般轻轻抚摸他小小的脑袋。
长风闹却抖得更厉害了，紧咬着下唇。长风列缺低头看了一眼，有些心惊地伸手按住他的嘴唇。
“闹闹！”这么小的孩子，竟然咬破了他自己的嘴唇！
“没事的。你母亲会没事的……”他不得不抽回一直握着花九夷的那只手，双手搂着自己的儿子，反复安抚他。
长风闹惊惶地咽呜了两声，晶莹的眼睛里有些说不清楚的东西。长风列缺只当他是紧张。事实上，他自己也有些紧张。他先前从来没有做过这种事，也从来没有试过这样去安抚一个小孩子。他只觉得，他若是多用一份力，那么怀里这个脆弱的生命很可能就会被他折断。他简直有些无措起来。
最终，他还是把长风闹放下了，低声道：“你放心，我，一定会治好你母亲。闹闹，你要争气。等你母亲醒了，希望她看到你，能高兴。”
长风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还是只低下了头，回过头。慢慢地从这个屋子里走了出去。
长风列缺看着他乖巧地关上了门，不禁笑了一笑。他把床上沉睡的女子抱了起来，搂在怀里，轻声道：“阿九，你的孩子，很乖。”
“我错了，那天，我不该那样说你的。我说你没有把孩子教好，你很生气吧。那么，我现在人在这里，你要打要骂都可以。”
她当然不会就这么醒过来。
他垂下了眼睛，手指轻轻颤抖。
“阿九……”
几乎是绝望地，他反复亲吻她还温热的嘴唇。她的气息细碎却绵长。这是他唯一的安慰。只要，她还没有咽气，他就还有机会。就算，她一辈子都醒不过来，那么总比失去了她要好。
他就这样反复对自己说着，却止不住那如狂的心碎。
孙军医来给花九夷做每日一次的例行检查。他给她把过脉，又撑开她的眼皮仔细检查。最终，还是叹息了一声。就像他每日给她检查完了之后会做的事情一样。
长风列缺面上的期待，一下子就破碎开来。他负手站在那里。嘴唇紧抿。
孙军医弓下身子，沉声道：“元帅，九小姐，大约是醒不过来了。除非，祝融王肯亲自出手救她。”
长风列缺紧紧握住拳头，复又松开，别开了脸。
孙军医咬了咬牙，继续道：“请元帅不要再每日耽搁在这里。前线之事，离不开元帅。九小姐若是有知，也不会想要元帅这样的。”
可是这些话，长风列缺却一句都没有听进去。直到孙军医走了出去，长风列缺脑袋还只想着那一句话。
除非，祝融王肯亲自救她。
只要，祝融王肯……
他会肯吗？
长风列缺走到床边，轻轻地出声询问。像在问她，又像在问他自己。
“他既然，肯为你放血，让人千里迢迢把解药送来，那么大约是真的心里有你吧。如果我把你送到他身边，他会肯救你的吧。”
“阿九，你告诉我……”他简直要跪下去，最终，只是一下瘫在了她身边，伸手握住了她的手。
“你，告诉我……”
他轻轻亲吻她的脸颊，反复摩挲，几乎要破碎的甜蜜。嘴里藏到咸味，原来却是他的泪水落在了她脸上。
翌日。
长风列缺重开了许久未开的晨会。手下的将军全都松了一口气，争先恐后地把这些日子以来堆积的事务报上去。等着长风列缺裁决。一群行伍之人几乎要打起来，长风列缺也只是连眉头都不皱一下，一脸冷漠地看着这些人。
“元帅，祝融方面，实在不宜采取这样按兵不动的策略啊。请元帅早日裁决！”
“若是暂时不攻，至少，该派个使节过去。”
“末将愿担当此职。”
“元帅，末将愿往！”
“元帅！”
“元帅……”
“元帅？”
长风列缺终于动了一下，虽然只是在椅子里坐直了身子，却使这个场面都安静下来。他扫视了一眼座下各位爱将，缓缓地吐出了一句话：“诸位，莫争。诸位说的对，暂时不攻，那么至少该派个使节过去。本帅，亲往。”
此言一出，众人愕然。
苏将军率先出列，正色道：“元帅！您为三军主帅，以己为使节，万万不可！”
长风列缺沉声道：“本帅非君，非王，为使节，有何不可？”
苏将军道：“国不可一日无君，军中也不可一日无帅。还请元帅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