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火葬场实录(66)+番外
萧询于榻边坐下,睡着的瑜安温柔沉静。有时候,他当真不知,究竟什么才是瑜安真正的模样。
可唯有一点,她只有在自己面前,才是不同的。
萧询俯身,想要为人掖一掖被角。却在触碰到柔荑时,眸中闪过忧色。
“瑜安?”他唤她。
可沉入梦中的人没有丝毫回音。
梦境里,一砖一瓦,一花一木,顾瑜安知晓此地是何处。
步履匆匆的人从她面前奔过,神情忧愁。
“夫人,外头兵士还是不肯放行。”
立在堂前的妇人双鬓已有银丝,跟随着她的脚步,瑜安进到小小一间房舍中。
“母亲,玥安的烧一直未退……”
守在榻前的少妇眼眶泛红,握着孩童的手,只能和侍女一遍遍为她更换凉帕子。
顾氏儿郎皆上战场,父亲、丈夫皆不在府中。
将士前线浴血杀敌,将生死置之度外。可陛下却听信谗言,怀疑顾氏有不臣之心。
如今二百兵士包围顾府,以附逆的罪名,先行监看顾府老幼。
整整十日,不许人出入。
“母亲,父亲和怀远那处,可有消息?”
老夫人摇头,长叹一声。
榻上女童五六岁的模样,因高热而面颊通红。
少妇落下几颗泪珠,滴落于榻间,很快消失无形。
梦境随之支离破碎,熊熊火焰照亮了长夜。
“夫人,叶大将军到了,奉帝命来监刑——叶将军素来念两家旧情,您求一求,求一求他……”
老夫人掷了火把,神情坚毅:“帝王无情。谋逆之罪,顾家纵死不认。”
火焰贪婪地吞噬着房屋,横梁被火烧断倒塌,顾府陷于火海之中。
瑜安难以自抑地向那妇人冲去,不顾一切。
“祖母,不,不要——”
她发不出半点声音,眼睁睁看着至亲被火光吞没。
……
“瑜安,瑜安?”
有人在唤她,顾瑜安费力地睁开眼。
她觉嗓子干哑得厉害,半晌,才辨别出眼前人。
萧询修长的手覆于她额间,带来一分冰凉。
高热使得脑中混沌,一个念头迟钝地告诉她,眼前之人暂可信任。
她重新合上了眼,觉得自己无比疲惫。
……
外间隐隐有些亮光。
正拧了凉帕子的侍女惊喜道:“郡主醒了?”
瑜安声音喑哑:“什么时辰了?”
“回郡主,酉时了,您睡了一日夜。”
她一壁扶郡主坐起身,一壁唤来人。
这场风寒来势汹汹,医者把过脉,去外间桌案上给药方更换了几味药材,将方子拿与厨房熬药。
“郡主可想用些什么?”
瑜安没有胃口,只撑着喝了几勺米粥。
身上的寝衣不知何时已换过一件,服过药,她重新睡下。
一整夜都是时梦时醒。
因觉得冷,侍女为她加了一床锦被。
“陛下,郡主醒来喝过药,现下重新睡熟了。”
高进适时进言,白日里陛下照看郡主,直到晚膳时分方有闲暇。
“陛下不如也早些安寝。”
萧询倒还没有睡衣,回书房中处理过搁置一半的奏疏,方才回房歇下。
……
最后一次从梦中醒来时,晨曦已现。瑜安靠在床头,将零零碎碎的梦境拼凑出些完整的记忆。她披了件衣裳,静静等着天明。
用过早膳喝药时,萧询到了。侍女搬来圆凳,请陛下在榻前坐下。
黑漆漆一碗药汁闻着清苦,饮下更是苦到了舌根。
萧询递来一块果脯,瑜安接了,总算压下些苦意。
侍女收了药碗退下,屋中不知何时只剩了他们二人。
虽是独处,瑜安竟没什么不自在之感,只拢了拢锦被。
“身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萧询开口,察觉到对方陡然凌厉的目光。
他轻咳一声,并非有意观之。
瑜安昨日昏睡,侍女为她更换被褥时,本就宽大的寝衣松松滑落一半。
那伤疤在肩胛处,半指长,在白皙细腻的肌肤间格外扎眼。
他们二人本就做尽了亲密事,彼此早已熟悉。
瑜安道:“不慎让羯族长枪伤的,没有大碍。”
偷袭者的项上人头,也被长兄当场斩落。
那一战他们赢得很漂亮,区区小伤,不足以挂怀。
屋中沉默片刻,萧询道:“医者道你不单是风寒入体,亦忧思过度。”
或许他不该告诉她昔年那些旧事。
瑜安移开目光,并不想看到萧询眸中的关怀之意。
“这两日,给陛下添麻烦了。”她道。
病来如山倒,算是欠萧询一个人情。
话语中的客套与疏远,却刺痛了帝王的心。
陪着她坐了一会儿,见她神色恹恹,萧询起身:“你好好歇息。”
“多谢陛下。”
……
回到书房中,萧询道:“传话给宫里,寻些上好的祛疤药来。”
“奴才领旨。”高进立刻着人去办,无需过问缘由。
雨势渐停,萧询收了手中奏疏。
原本以为,瑜安只是同自己置气,才宁肯在外受苦,也不愿回到他身边。
就好像她在病中,半梦半醒之间,对自己依旧是全然信赖的。
守在屋中时,他从不觉得照顾瑜安是一种负担。
他很喜欢她依赖着自己的感觉。
可清醒时,瑜安眼中的疏离,全然不似作假。
雨丝纷乱,像极了帝王的心。
“陛下,”午后时分,西厢院的护卫来禀,“方才魏宁侯府的二公子来过,将郡主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