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醒凶梦(53)
苏孟咳出一口鲜血,但他没觉得痛。
“明玛!冷静点!”
霍清站出来维护他了。
“你答应过我的苏孟!你答应过我的!”
明玛撕扯着苏孟的衣领。
“你说了,我妈妈和弟弟不会有事的……”
“明玛!”
霍清拽开情绪完全崩溃的明玛,用力锁住他的双手。
苏孟木然地抬起头。
他很想告诉霍清:“放开明玛吧。”
毕竟,只有这样,才能偿还自己亏欠的。
但他说不出话来。
明玛张开嘴,一口咬在霍清的手腕上,从霍清怀中挣脱出来。
他抹掉眼泪,满眼愤怒地看着倒在地上的苏孟。
报复我吧。
苏孟想。
用你能想到的最恶毒的方法,来惩罚我这个失信之人。
苏孟想。
可明玛什么也没做。
他只是定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最后缓缓蹲下。
“苏……苏孟哥哥,你明明答应过我的……”
明玛一边抽泣着,一边用他泣不成声地语句,抱怨着苏孟的无能。
苏孟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平静地看着哭泣不止的明玛。
苏孟说不出话。
他的语言,他的思维,以及他的感知,好像都被痛苦堵住了。
他不想再思考了。
另一边,霍清忙忙碌碌地应付着警方的人。他把大致的事情经过诉说一遍后,又打电话给戈丽卡警官,让他避免了被带回警局做笔录的繁琐程序。
警方带走了可疑物品,带走了装着边巴器官的冰箱,最后,带走了已经失心疯的明玛妈妈。
总算告一段落。
霍清抱起小狗,拉起了蹲在一旁的明玛。
明玛挣开霍清的手,头也不回地跑出了画廊。
“喂!明玛……”
霍清本想追出去,但他没往门外跑几步,就停在了门口。
他要以什么身份,用什么立场,劝明玛冷静下来呢?
明玛还能和他们继续相处吗?装作什么也没发生的样子
还有……
他又想起了刚刚,夺过刀想要轻生的苏孟。
“苏孟,可以说句话吗?”
霍清背对着他,有些苦涩地问。
“苏孟,我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身后,苏孟还是一言不发。
只能先放任明玛出去了。
霍清打开手机,把自己剩余的钱发给了明玛,并嘱托他注意安全,有事随时联系。
接下来呢……
霍清转过头,看向坐在地上的苏孟。
苏孟很乖地伸出手。
霍清抓住他的手掌,拉他起来。
苏孟轻轻咳了两声,他捂住嘴,手掌上顿时氤出了血迹。他随手把血迹抹去,跟着霍清一步一步地离开梵音画廊。
……
下午,博克拉市,梵音画廊附近的某间酒店内。
霍清掐灭香烟,把烟蒂丢进盛满烟头的烟灰缸里。
梵音画廊的风波告一段落后,霍清把苏孟带进了画廊附近的酒店中。
可苏孟,还是像刚才一样,一言不发地蜷缩在床上。
“咳,咳……”
床上,苏孟痛苦地咳了两声。
铁锈一般的血腥气瞬间在口腔中弥漫开来。
这是黛拉临走之前,给他留下的“礼物”——打在胸口的两发子弹。
黛拉的橡胶弹,就是最富有戏剧意味的“嘲讽”。
她不要苏孟死,也不要染脏自己的手,她只享受这种慢慢折磨苏孟的感觉。
因为……苏孟是个聪明人。
想到这里,苏孟笑了笑。
他终于明白了。
十二年前,就是这群人,绑架了一个无辜女孩,把她的内脏挖出,移植给了生命垂危的苏孟。
十二年后的今天,这群人还在尼泊尔做这样的“生意”。
他们绑架了边巴,并且取走了他的内脏。
所谓的“画廊”,只是收纳合适器官来源的场所,而所谓“画展拍卖”,只是把合适的器官,挂上价格,摆上市场。
他来尼泊尔苦苦寻找的真相,原来是这个。
苏孟无法抑制地笑了。
“你怎么了”
听到笑声,霍清警觉地回过头。
一旁,茶杯犬似乎是察觉到了主人的身体状况,焦急地跳到床边,舔舐苏孟的手
“你……哪里受伤了吗?”
霍清拉开狗狗,检查着苏孟的身体。
苏孟笑着摇了摇头,又咳出几滴血。
还是说不出话。
他的灵魂好像被斩断了头颅一样。只剩下嘶哑地,汩汩冒血的半截声带,残留在脖子上。
“苏孟!”
霍清爬到床上,拽开他掩住血迹的手。
“我……算我求你。”
“可以……”
霍清的眼角,已经泛起些猩红。
他要哭了。
霍清吸了吸鼻子。
“……可以跟我说句话吗?”
不知是谁,翻身时压到了电视的遥控器。电视机突兀地亮起屏幕,猝不及防地播报起今日新闻。
“今日,本市破获一场重大恶性案件。据悉,梵音画廊的华裔艺术家林思明涉嫌绑架、杀害未成年儿童,并进行人体器官交易,现于博克拉市内部流窜。如遇热心市民发现,请积极拨打报警电话进行举报……”
“对不起,霍清。”
苏孟终于说话了。
两行溢满了酸涩与苦味的泪,从他眼中滑落。
一瞬间,几乎要把他千刀万剐、拆骨断髓的疼痛,在他全身上下的伤口中喧嚣。
请原谅我,霍清。
原谅我的无能,我的脆弱,我的感性,以及我犯下的罪。
我不想死,不想被审判,不想看到痛哭的眼睛与冰冷的尸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