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水(136)
“怎么帮?”
谭欣眼见还有商量的余地,马上换上职业的笑容,朝她嘿嘿笑了两下。
“大晚上这么对着我笑,不怕我做噩梦?”谢琰捏住她的下颌,谭欣强制闭嘴。
“一点小忙而已。”谭欣指着自己的笔记本,上面是小组的规划方案,她负责的那部分,还是空白的。
“我都想好思路了,你就这样写——”
谢琰皱着眉看她,“我写?”
谭欣赶紧解释,“不不不,不是要你写,我已经打好草稿了,就是还需要组装组装,资料备份在桌面,我都整理出来了。”
谢琰伸手,抵住她的额头,将人推远一点。
“没空。”
“谢琰,琰琰。”
“叫我爸爸都没用。”
谭欣对着空气呸了一声,“不要脸,你叫我爸爸还差不多。”
“行,你厉害,出去的时候劳烦带上门。”谢琰摆摆手,一副懒得招架的姿态,随意打发了她。
谭欣很有骨气地跑到了自己的房间,写了段开头,头发都要薅秃了。
小组的教授看着是个平易近人的小老头,但一码归一码,做起事来,那是相当认真。
要是平时她认真听讲,做好笔记,一定没多大问题。
从小到大,从读书这一块来说,她算不上是有多聪明,顶多就是勤能补拙。
小时候全优的成绩都是宋佳慧逼出来的。
她记性不好,天生好动,比起其他同龄女孩,显得异常活泼,甚至是活泼的过了头。
逢人就打招呼,买个菜,都是“大爷,你好哇,今儿个怎么来怎么早?”其实同人没见过几面。
宋佳慧尤其受不了她这点,说她随了她爸的陋习,小市井气息太严重,缺心眼,不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其实是嫌她关键时刻怯场。
那时候宋佳慧还出去社交,替她爸拉拢人脉,拉着她在一群不认识的叔叔阿姨面前表演,她记得是弹钢琴来着。
徐格那会也在场,刚赢得满堂喝彩,宋佳慧就迫不及待地把她推上去。
弹钢琴是她的噩梦,音符在她脑子里乱窜,手指在琴键上试探性地敲了一下,发出一声尖锐的琴音,连她自己都觉得难听,想从椅子上逃下来,可看见宋佳慧严厉的神色,她的身体就跟黏在凳子上一样,动弹不得。
后来是怎么退的场,她记得不是特别清楚。
就记得她爸冲到她面前,牵着她的手,领着她在人群中唱了一首老歌。
还带着老家特有的乡音。
宋佳慧扶着额,脸色惨白地退了场,回家之后,把他们爷两训了一通,表示再也不跟他们一起出席这种重要场合,丢脸死了。
丢脸么,谭欣自己不觉得,她觉得挺有意思的。
相反,她觉得那是第一次她感觉良好的高光时刻,那个时刻,是属于她和爸爸两个人的。
和在场所有人,以及那些迟来的掌声都没有关系。
后来的无数次,她都想过一个问题,如果宋佳慧嫁给了自己所爱之人,是不是就一定会疼爱那个孩子。
哪怕那个孩子不是她,她曾经不止一次纠结过这个问题。
后来就释然了,因为一切的一切,好像都已经不重要了。
她已经过了问自己为什么的年纪。
已经发生的,不可避免的发生了,造成的伤害不可磨灭,时间能抚平的,从来不是伤痕,而是一句无可奈何的算了。
被一只恶狗咬了,十五岁的谭欣可能会同样咬回去。
可是二十岁的谭欣已经懒的张口了,她不会傻到用自己的嘴去尝那些腐烂的味道。
用拳头为自己赢得尊重的日子永远不会过去,只是有人告诉她,不必要的武力是徒劳无功。
收拾人的法子千千种,你干嘛要脏了自己的手。
这是她经历过徐格的事情后返校,谢琰见到她的第一句话。
她红着脖子跟他争辩,那是因为多的是人为你效劳,你才能说的这么轻松,如果你是我,你绝不会这么说。
谢琰把枕在胳膊上的脸转过来,朝着她的方向,所以,要借我的手给你吗?
她愣怔地看着他。
谢琰玩味地看着她,你不是说有很多人为我效劳,刚好,我没有可以为之效劳的人,所以,你要我吗?
要他。
是什么意思?她不懂。
谢琰抽出一只手,把桌子里的空白卷子拿出来,递到她眼前。他说,用这几张卷子换你从今以后耳根子的清净,你要吗?
谭欣茫然地看着他,问,你什么意思?
谢琰突然松开手,卷子飘落在她桌子上。
意思就是,你帮我写,从此以后我罩着你,懂了么?
还是我说话的方式不对,和你对不上轨。
风一吹,谭欣的手指按在卷子上,怕它被卷跑。
课间的喧闹声里,她的心如鼓如雷。
听风便是雨。
她呐呐点头,拿他的话,当了真。
若不是他开口,后来的她也不会那么莽撞在街口的巷子里拦住他。
问他,你说的话还算不算数?
他瞥了她一眼,问,什么话?
她仰着头,红着脸,鼓足勇气,说,罩我啊。
他双手插在口袋,弯腰,和她处于同一平面。
我没罩过别人,你教教我。
他离的近,鼻尖错过她的脸,她刻意回避他的视线。
就,就跟你罩周知景一样。
谢琰呵了一声,他跟你怎么能一样?
谭欣低着头,也觉得自己有种不知死活的清澈愚蠢。
她不怕死地拿自己跟人家的好兄弟做比较,还要求一样的待遇,她算老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