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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她从刚开始的一面处理国政大事, 一面照看丈夫, 到后来只能侍候皇帝, 直到五日前,她和肱骨大臣发生了激烈的争吵, 情急之下砸碎了皇帝的药碗,张鼎以她“或恐会伤害陛下”为由将她软禁在悦庭殿。
悦庭殿是一座小小的宫殿,还不及她皇后宫的一半再折一半大,是她平日处理政务的地方,她曾在这里疾言厉色惩治过那些奸佞蛀虫, 也曾毫不留情的斥责那些冥顽不灵的清贵文臣。周氏宗族那些犯了事的皇亲也曾在此匍匐在她脚下求饶。
张鼎将她软禁在此,羞辱的意思很明显。
国不可一日无主,如今太子被雍州士族拱上高位, 代理国政。
姬后嗤之以鼻,周仁太子人如其名, 软弱无主见。做了东宫太子那么多年, 一直毫无长进,他的东宫班底强大又如何?他是那样老好人的性子啊, 便是门客时有不错的主意,他也从不居功,到头来,只落得个平庸太子的名号。倒是门客们声名远播。搞笑的是,旁人提起来,都不由摇头叹息,说是好树栽在烂田里注定结不出好果,还为那些门客感到可惜。
姬后并不担心太子会对自己如何,他纵是没有雄才大略,却一直是个好儿子好兄长。
她担心的是太子背后的人,心软的人容易被人拿捏,被左右思想,被牵着鼻子走。
她甚至想过,若是皇上真的崩了,那些人兴许会让她“悲痛不能自已,自缢而亡,伴驾西去。”
这些日子,她忧虑深重,寝食难安。短短数日,脸颊凹陷,颧骨突起。
她开始后悔,她一直公私分明,举贤任能,不因私仇打压那些真正有才干的人。她一直知道恰恰是那些人有种莫名其妙的优越感,仿佛被女人左右是一件极其羞耻的事。
高宗皇帝在时,他们还愿意朝她低下高贵的头。现在皇帝病倒了,他们都像是集体失了忆,忘记了她曾经对他们的提拔重用,也看不见她如今艰难的处境。仿佛太子继位才是顺应天理,将她赶下台便是“拨乱反正”。
她忽然之间明白,什么太平盛世!什么家国天下!什么公私分明!
手中无权,便是心怀天下,也屁都不是!
你对他们留情,他们却想要你的命!
她被困在深宫,联系不上谋臣,无人能助她一臂之力,她后悔不该为了避嫌,早早让自己的俩个二儿子封王,送去封地。
俩个成年儿子本可以做母亲的左臂右膀,却因她的一念之差,断了臂膀。
姬后沉稳的心逐渐开始慌乱,她背着手,来来回回的转圈圈。
在她被软禁的当晚,有个人见了她,同她说了一番话。
她半信半疑,厉声呵斥他,休想利用她,加害她的人!
那人笑了,烛火下他的眼睛炫目的让人移不开视线,他说:“怎么会呢,我只想让你将她还给我而已。”
姬后陷在绝望中,没有退路。她眯着眼盯住他,二人在沉默中对峙。
她败下阵来,她还有的选吗?
所有人都认定了高宗皇帝凶多吉少,因此他们才敢这般对她。
她手写了一封信,交出联络用的印信。
却在他伸手过来接之时,又握住,迟疑道:“要是皇上活过来一切都好说。假若皇上真的崩了呢?你让她回来,真不是让她自投罗网?”
他笑了,意味不明。朝她恭恭敬敬行了一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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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后着急上火,度日如年。
又过了一个睁眼到天亮的夜晚,她直愣愣的盯着屋内的残烛,止不住的想,若是她一把火烧了这里,会怎么样?
雍州世家,呵呵!果真还是她大意轻敌了啊,平素里装出一副被迫无奈委曲求全的样子。这么些年,她自以为处理的很好,维持着微妙的平衡。但凡有一道口子,便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反扑。
什么“黄蜂尾后针,最毒妇人心”。什么“妇人之仁”。正话反话都叫他们说了。女人嘛乖乖的任他们欺凌就好了,但凡敢反抗,侵害到他们的一点利益,便是大错特错!
她真是恨呀!
除了恨,更多的还是寒心吧。
烛火不知什么时候熄灭了,她呆呆的看着蜡油在手心凝固,感觉不到烫,也感觉不到疼。
不知什么时候外头起了骚乱。
起初她以为自己听错了,因为这些日子,除了她自己时而发怒,砸碎屋内的摆设,周围的一切都太安静了,没有人回应她,没有人肯为她传递消息。
等她意识到了什么,心里又是一阵恐惧,她怕皇上不好了。
她嚯得起身,指甲扎着手心,定定的看向大门。
宫殿的门嘭得一声被一脚踹开,屋外的寒气一股脑儿的涌了进来,其实屋内并不比屋外温暖多少。
昔日高高在上的天后,眨眼间倒像是成了深宫弃妇。
“皇后!”
姬后的眼里有层白茫茫的水雾,此时此刻此景,她是真的有想哭的冲动。
“皇后,”白驰上前,托住姬后的手臂,“我来助你。”
姬后顾不得感动,有了帮手她立刻就找回了力量,她当机立断,“去清心宫!皇上在那!”
白驰不问缘由,没有质疑。护住姬后冲了出去,一路横扫,直奔清心宫。
大概是雍州世家也没料到,有人会这么勇,不惜被诛灭九族,也敢大逆不道的犯上作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