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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江春水(33)

应无意忙的,自然与荆州政务有关。忙到不能回来,说明已经到了剑拔弩张的地步。现在的小枣不比从前,她即便困在车骑府中,也看得出外面的形势波诡云谲。

她希望他们斗。

凭直觉她也知道应家会赢。

应家现在势大,倒也把南郑一朝当成自家天下经营着。而应家比爹爹可是狠厉多了。

冬至前一天,终于又有人出现在小河的那一边,是个全身甲胄的军校,“主公请小枣姑娘今天傍晚去荆州兵马司。”他并不过河来。

正在练舞的小枣停下,只回了句:“知道了!”

“主公还说,请姑娘去回鸾阁中,取下南墙上挂着的那个琴囊,一并带去。”

琴!小枣心中一荡,天下皆知应无意有把好琴。

应无意的琴,是把名琴,名为清桐,是前朝留传下来的古物。以前南郑公主萧素素也曾有一把名琴,名曰绿绮。绿绮声婉,清桐声厚。

曾有人说,绿绮清桐是天下绝配。

小枣从墙上摘下落满尘灰的琴囊时,手指跳了一下。

但她没有拆开琴囊,只用拂尘掸净了琴囊上的灰尘。如今

绿绮已经葬于火海,世上只余清桐。

荆州兵马司临江而建,小枣甫下马车,便听到了江水惊滔拍岸的声音。这比营寨内外那些旌旗和刀枪戢更能让人体会到军营的森严。

在一队军校的簇拥下,小枣抱着琴目不斜视的穿过营寨。他们把她引入一间屋子,屋子里裀褥重重,帐暮低垂,一看就知道是应无意习惯的风格。只不过这里的陈列,少了文玩器物,多了刀剑甲胄。

小枣看见屋子当中有张几案,便径直走过去,在它后面跪坐好,仍然抱着琴,一动不动。

送她入屋的军校退了出去,随手带上了门。

小枣等的时间不长,外面刚刚暮色四合,门外就又有了人声。

不一会,门被推开,应无意走了进来。

有随从上来为应无意解去披风,应无意一挥手,他们便都退了出去。

“怎么一个人就这么枯坐,也不点灯?”应无意问。朦胧的光影中,他看起来和颜悦色。

小枣就隔着几案向应无意施了个礼。

“琴带来了?”

小枣这才把怀中的琴小心地在几案上。自己站起身来去点灯。

点好灯,回头,看到应无意从琴囊中取出了清桐,笑着抚摸栗壳的琴身。

“你有没有看过这把琴?”应无意问。

小枣摇摇头,看见琴底黝深漆面上的流水断,她眼睛亮了亮,果然好琴!

“想不想试一试?”应无意问小枣。

小枣的手指尖又是一跳,她赶紧握了拳,最终坚定地摇了摇头。

应无意也不强求,在琴案上摆放好清桐。开始断断续续的弹起一曲《普庵咒》,同时顺便调着弦音。

小枣只在他对面跪坐着,静静看他。

很长时间过去,“如何?”应无意突然抬头问小枣。

小枣本来正在发呆,倒被他吓了一跳,想了一下,“好听!”

应无意本在调弦,曲不成曲,调不成调。但即便如此,他还是能把清寡的意境溶入琴音之中。这的确是琴技高手的水准。

只不过,小枣也听出了此人内心其实既不清也不寡,琴音多少有些刻意为之。

她不敢多说,只得概之以“好听”,这样说总

归不错。

应无意笑了,“你能说好听,那就是真的好听。我放心了。”他把琴推开,“琴有两派,都说吴声清婉,如长江东流,有国士之风。蜀声噪急,若激浪奔雷,为一时之俊。前一派有万年公主萧素素为俊,后一派也有蜀中博遥子为帅。我想取两家之长,却弄成了不伦不类。”他倒也有些自知之明。

他的心不在琴上,小枣想。但他的琴也有他的风格,很特别。

“来,小枣,”应无意招呼她。

小枣挪到应无意身边。

应无意抓过小枣的手细细抚摸,“可惜了,你怎能不会抚琴。这么修长的手指!”

小枣把手抽回,“我会弹琵琶。”

“对,你会弹琵琶,”应无意把调好的琴又装回琴囊,“音乐总是共通的,得了意境便得了乐境,总是一样。”

应无意站起来,伸开手臂。

小枣知道他是要自己为他更衣,慌忙站了起来。

“明日冬至,跟我去赴个宴会。”在小枣为应无意解外袍的时候,应无意随口说。

☆20、望江楼头

小枣抬了一下眼。

“好奇了?”应无意正垂了眼在看着她呢,“是庾季大人的宴会。”

庾季,小枣知道,荆州刺使,曾入宫见过爹爹。看起来也不是个好相与的人。庾家也是江南的门阀世家,一等一的豪门。三代经营荆州。 以前,应家长子应无恙,在没有尚公主前,曾求娶庾家。但被庾季一口回绝。庾季嫌弃应家只是三等门阀,配不上他庾家高门。

当然,南郑一向注重门阀,也不怪人家看不上应家。何况,世上人也不似爹爹,能有几家会似阿爹那般天真,看不出了应家的野心。

后来,几经妥协,便是应家三子,据说是最倜傥儒雅、最具文士风流的应无意出任车骑将军一职,被派往荆州与庾季搭档。

“庾大人的宴会可得认真对待。”应无意看着小枣的脸色点点头。

小枣慌忙垂下头去。

“你明天为我抱琴吧。”应无意突然又笑了一下,“庾大人请的都是风雅之人,一定愿意听我奏上一曲。你说这天寒地冻的,我该为他们奏个什么曲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