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带我去看很多姐姐妹妹跳舞,她们穿很多不同颜色的裙子。哥哥总有办法的,”钟绣想了下,又画了一笔,“黑色很讨厌,我要绿色的!”
小文只好帮她调绿颜料,“是在梨花阁吗?”
“是吧……哥哥还帮我挨打,有时候玩了回来,爹会很生气,爹不喜欢我出去玩儿,每次打屁屁,都是哥哥替我挨的。”
小文翻个白眼。
“这园子里的人都喜欢我,除了二娘。要是出去玩儿,也不能让她知道。要是让她知道了,她就会向爹告状,然后,这样皱着眉,这样歪着头,说:‘老爷啊,他们这样缺管束,你看该怎么办呢?’”钟绣自己也皱眉歪头,且捏了嗓子,学得倒有七分神似二夫人。
小文噗嗤笑了。
“那天,我看四夫人,就是你四娘,到你屋里坐了半天,她应该是喜欢你吧?”小文把调好的绿颜料递给钟绣。
钟绣向四夫人小院的方向看了一眼,“不知道,她不说话,永远就是坐啊坐啊,她那小院冷得很,我也不喜欢,还有个小弟弟总在那里哭。”
“呃,小弟弟,你喜欢小弟弟吗?”
钟绣想了一下,“有时候喜欢,有时不喜欢,他笑的时候白白胖胖的很好玩,我把他抱出来四娘也不说什么。他很胖,抱着可沉了。可娘让我赶紧送回去。可如果他哭起来就不好玩了,他就不停地哭啊哭啊,我让他吃糖饼也没用,那时候我就不喜欢他了。可哥哥说哭得这么响,将来能和大哥哥一样当将军。”
小文笑了,“我也有个很会哭的小弟弟呢!”想起自己失散的弟弟,不知他现在什么样子了。
钟绣已经用绿颜料快乐地在纸上涂了一大片,此时认真地说:“爹说,还是妹妹最好。就是说我最好啦。我最乖了。”
“大哥哥不乖吗?他都当将军了!”
“嘻,爹上次还叫他‘滚’!要不是大哥哥走得快,爹也会打大哥哥屁屁的。”
小文愕然,“你大哥哥做了什么了!”
钟绣指着自己画的东西,认真的说:“树林!”
小文看了一眼,所谓树林,是挤成一坨的若干绿色黑色的线条。小文笑了一下,抓过笔来,就在钟绣的画纸上画了起来。
“爹很凶的。除了对我,对其它人,爹常说‘滚’的。”钟绣看着小文手上的画笔,突然又加了一声。
小文停了笔,陷入沉思,她有点羡慕钟绣了,钟绣的天真也许对好她自己倒是件好事,只可惜……
一声清越的笛声响起,打断了小文的思绪,小文惊异地循声望去。
“那是四娘。”不等小文开口问,钟绣就自动说。
“四夫人会吹笛?”小文想起今天四夫人没跟出来,是因为昨天的不愉快?
“她经常吹。”
“那……你有没有想过向她学吹笛?”
“她不教。”
小文愕然。
听那笛声,刚一开头,小文就听出奏者的水平极高,绝不是俗品。
笛音在前方竹梢树顶徘徊,高昂间有着苍凉,低徊处无限婉转。。似有无尽的相思欲向人诉说,又有绵长有情谊不绝于缕。
小文细辩,这是一曲《长相思》。小文也偶尔听别人奏过,今日曲声却让她有不同以往的感受。小文皱了眉。若有所思。
“这真是四夫人在吹?”小文再问钟绣。
“当然啦,爹最不喜她吹笛,说了好几回,她就是不理。看吧,晚间二娘一定又会想办法向爹告状的。”
“告了状会怎样?”
“不怎样啊,爹也就是说说,有时爹高兴了,自己又会叫四娘吹一曲。爹只是不喜这种让人要哭的曲子。”
小文沉默,再次细细品味那笛声。果然,似有大悲郁结在心。
此时半阙奏毕,笛声一转,变得更加呜呜咽咽,低徊婉转,吹奏者的气息也似有不继之意,如泣如诉的曲音顿时从树梢跌入尘埃,若有若无的萦绕在听者的身边。四周的燠热似乎都因此退散,有一股凉意从小文心底升起。
小文突然把手中的笔一丢,拔足就跑。
钟绣吓了一跳 ,跟在后面叫;“妹妹。妹妹。”跌跌撞撞的追上去。
小文对园子不熟,绕了几步弯路,好不容易跑到四夫人院子旁边,笛音已经停了,四下一片安静,热气再次包围上来,小文开始出汗。
茫然四顾,只见四夫人的小院大门紧闭,除此之外渺无人声。小文并不敲门,而是沿院墙绕行,想找地方窥探院内情形。正在胡乱打转,眼角的余光处,突然看见前面竹林深处有一片蓝色衣角一闪。小文一愣,再眨眼细看,又什么也看不见了,但那个方向,本来因无风而一动不动的竹梢,却传来微微地沙沙声。小文一呆之下,拨足追过去,竹林深处,竹杆越来越密,小文机敏地避开,直跑到最深处。此处只有一列分隔前后院的高大院墙,挡住了小文的去路。大片的阴影下,一切都是静止的,哪里是有人的样子!竹林里枯叶腐败的难闻气味一阵扑鼻而来。小文停下,没有风,一会儿竹梢的沙沙声也停止了,一切又归于静止。有一阵子,小文不得不认为自己是眼花了。但……小文盯着自己脚下一片腐土,半晌一动不动。
这个后园,一定有秘密。
此时,钟绣找不到小文,早已急了,在竹林外边高喊:“妹妹,妹妹。你在哪儿?”
小文慢慢走出去,她不时回头,心中有所不甘。
和钟绣汇合在一处,两人一起回凉轩,钟绣不停问小文为什么跑过来。小文嘴里胡乱支应着。才走了没几步,四夫人袅娜地从她自己小院院墙的另一边转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