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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鹤归汀(411)

作者: 野蓝树 阅读记录

她缓缓地抬起手指,就像五年前,她被关在图书馆里的那一夜。

两个人,隔着透明的玻璃的一点缝隙,互相伸出手指,相互触碰的那一瞬间。

“那你答应我,不要再颓废下去了,要振作起来,做你想做的事情。”

谢策清吸了吸鼻子。

他触碰到她的手指,心尖一颤,气息有些不稳:“好,我答应你。”

让对方藏好,他又和她挥手作别。

走出配电房,他往船舷又走了一小段距离。

皮鞋踩在金属上,发出很硬的啪嗒声,他就着这个声音走了很远很远。

天上的月光依然柔柔的笼罩着他。

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

骤然间,谢策清失声痛哭起来。

他知道,也许,明天过后,他就彻底的失去她了。

谢策清也明白,他到底和江衍鹤有着什么差距。

和几年前因为家世,能力,财物上的碾压不一样。

他的心智是莽撞,不稳定的,并不能自己撑起自己的未来,之前的投资也全靠家里资助。

遇到点波折,他就颓靡了,丧了,甚至自暴自弃。

江衍鹤永远不会吧。

所以礼汀在结婚前夜也放心不下他,白月光走下凡间来普渡他。

直到很久以后。

谢策清才反应过来。

那天晚上,礼汀和他讲的话,字字句句,都是在和她告别。

她实在太聪明了。

她知道她身上的配饰,每一个,都是她被那个人蛊得晕乎乎的,坐在他怀里,由江衍鹤亲手给他她戴好的。

她要彻底离开,所以一遍一遍的试探,什么配饰上面有定位器,什么配饰她可以戴着,怀念他。

看上去最柔弱的人,才是掌控一切的人。

他和江衍鹤都只能被动的被她垂怜。

礼汀选择报恩的对象,选择出现在他们身边,当然也可以潇洒离开。

她是自由的,自由的条件不需要任何人教授和赋予。

所以后来,他看到江衍鹤在她走后,那么痛不欲生。

他都在想,这家伙真的挺幸运的。

而他,只能靠着那个夜晚短暂的回忆,在没有她的时间缝隙里熬着。

等待那个永远也不会响起的电话。

真残忍啊。

她甚至连她是不是活在这个世界上,都不告诉他。

谢策清的甜品店从德国开回京域,世界驰名。

可他却没办法打通,这一个报喜电话。

真狠啊。

接下来的那么多年,江衍鹤还可以拥有她的衣服,物品,一起相处的家。

可她却只给谢策清留了一个月亮。

但他又很幸运。

谢策清只要不抬头看月亮,他就能专注在事业上,可以暂时忘记没有她。

而江衍鹤目之所及的每一样东西,都能让那个人疯狂的思念她,到病态的地步。

那个人,该有多痛啊。

-

Camellia靠近梳妆台的时候。

礼汀来得很早,正在翻开一本画册。

上面的人体被光影切割成不同的造型。

上面的模特造型,运用残缺不全的身体图像,用现成品的装置,传出有关身体的隐喻主题。

奶白色的光线潺潺流泻在礼汀换上的婚纱上。

宛如人鱼的眼泪渗入幽蓝的海水,细沙缠绵的荡漾着,发出轻盈的砂质的碰撞声。

画册上是女性主义艺评家琳达·诺克林阐述的“碎片的身体”概念。

九十年代以来的女性主义艺术作品,为了避免观者对于身体的本质主义理解,再次落入男权消费的陷阱。她们将身体化,用物品指代,回避身体特征的直接裸露,继续她们对女性身份、女性社会位置的思考和批判。

已经是几年前的画册。

礼汀翻开了下一页。

想来,这种观念为了急于摆脱当时的男性凝视,有一点物化身体局限性了。

“这本书是不是有些过时了,上次一个做时装的圈内教母来找我改裙子,一上来就说把这么多年前的杂志摆在这里干嘛。”

德里达说,民主永远是即将到来的。

男女平权的愿景,也注定有待实现,在一次一次的摸索和主义带动行动里,每天进步一点。

之前的观念不能说过时,只是一些必经之路罢了。

礼汀合上书,在化妆镜里,对Camellia微微笑,“时尚也是在不断地摸索呀,就像“革命”的英文是revolution,意思是就是永不停歇行动,并不是武断粗暴的定义,是动态的过程,而不是静止的结局。”

Camellia帮她调整头顶上皇冠的位置,很认同地说:“是啊,别人都说结婚是一生中最美的一天,可我每次看到Lynn的时候,都觉得你很美,一次比一次漂亮,可能是因为嫁对了人吧。”

“是你化妆技术春风化雨啦。”

礼汀感受到Camellia温热掌心的触感,心里有一角软化:“结婚也好,一直一个人也好,没有那条路是绝对正确的。可是他对我而言,是特别特别好的人。”

就像小津安二郎的《晚春》里,小野寺说,结婚后并不是一开始就幸福的,幸福不是等来的,而是靠自己创造出来的,无论选择怎样的人生道路,都会有痛苦的时候,但是很多年后,回想起结婚的那天,会觉得会心地笑起来。

Camellia用遮瑕帮她挡住了锁骨上,延伸到扇贝形护胸的吻痕。

礼汀好像并没有睡好的样子,她声音轻柔地对Camellia说,谢谢。

“怎么知道今天会展示在宾客面前,他也不节制点。”

Camellia看着眼前纤弱的人,有点恼的嘟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