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山南北(10)
一刹那间,阿英险些以为此地是黄泉彼岸,奈何桥畔,他是那修罗厉鬼,玉面罗刹,自无间地狱走向人间。
“姑娘东去华山?”
“不错,听闻玉公子西行出关?”
玉公子默认,又问道,“你当真不与我等同行?”
“承君一诺,不可背弃,”阿英拱了拱手,“承蒙公子青眼,我等就此别过罢。”
玉公子颔首,淡淡一笑,意味深长:
“好,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这人大抵是不擅长笑,而这个笑也大抵不是出自真心,眉梢嘴角扬起得吝啬至极,连一丝温度都未达眼底。
“后会有期。”
玉公子转身走后,杜衡上前向阿英道:
“公子确实对姑娘非常赏识,姑娘既然要事在身,公子也不好勉强。但姑娘了却私事后若再起意,可在十五月圆之前,前往西宁州琳琅山庄,彼时昨晚之约依然算数,还望姑娘思量过后再行定夺。”
眼见玉公子一行人陆续坐上马车策马离开,阿英紧绷的心这才微微放松。
虽说彭天罡胡胭脂等人实非善类,但这玉公子出手也是狠戾乖张,她只怕他将他们这群人也顺势灭了口,方才一直戒备着。亦或者说,从昨日上官尧出手相助杜衡出言相邀开始,她便一直戒备着。
如今此人就这般干脆的与她分道扬镳,究竟是就此罢手,还是另有后招?西宁州西出金城数百里,正是吐蕃、蒙兀与北燕交界,兵荒马乱,却不知有何生意可做?
阿英最后深深望了一眼那行人的背影,转回身来。
此时东方既白,红日欲升,天已渐渐亮了起来。
所有尸首都被直接投入火海,连同整个客栈统统付之一炬,昨日的暴雨借宿,胡乐歌舞,刀锋剑影,便像是一场午夜幻梦,从此子午道上再无南北客店了。
那十数个路人散客早被昨晚的异变吓得魂飞魄散,如今已四散离去,只剩下吕策和石元庆。
吕策提议道:“既然姑娘和我兄弟二人同路,不如我们结伴而行如何?”
“也好。”
石元庆哈哈一笑:“走!翻过这座山头,找个地方去祭祭咱的五脏庙!忙乎这整夜,老子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稍等。”
阿英说罢,抬起右手,伸指成哨抵在唇边一吹,清亮的哨声传出,随着一声唏律律的长啸,一匹灰马自林间哒哒哒的跑了出来,直冲到阿英面前。
那是一匹体型高大的良驹,虽毛色斑驳,伤痕累累,却依然矫健神气。
马儿低下头亲昵而温顺的蹭着阿英的手,阿英的眉目不禁柔和了些许,她顺了顺马儿的鬓毛,低声道:
“我们走罢。”
第5章
只有天在上,更无山与齐。举头红日近,回首白云低。
五岳之华山,南接秦岭,北瞰黄渭,倚天拔地,气势磅礴,自古便称“奇险天下第一山”。此地更是道家福地洞天,山间宫观众多,萧史弄玉,观棋烂柯,求仙问道者络绎不绝。
八十年余前,玉清宫还不过是西岳上一间破烂不堪的小道观,观中一弟子自幼向往驰骋江湖,仗剑天涯,遂择一晴日,背一长剑,自此下山踏入万丈红尘。
少年弟子一身意气,路见不平,扶危济困,虽潦倒落拓,却也渐有侠名。后机缘巧合下幸得绝世秘籍,潜心苦练十数年,终得大成。
时逢宝陀山大光明寺举办佛武会,为决天下第一之名,广邀南北豪杰切磋比试,武林群雄共襄盛举。少年未邀在列,一时激愤,独身闯入宝陀山,以一己之力连挫十八位名家好手,技惊四座,更是与那当世公认的第一高手一空大师,及成名已久的八雅公子谢清逸鏖战三天三夜,胜负未分,自此一战名动天下,世人皆知少年大名——湛紫光。
彼时少年已不再年少,久困红尘,恩仇缠身,声名鼎盛之时,功利之心却俞渐淡薄,回首半生皆是浮云。兜兜转转又回到华山,于落雁峰绝壁闭关七天七夜终于大彻大悟。此后他重修旧宫,广收弟子,开宗立派,将毕生绝学汇于一册《太华真经》,世人亦尊其为太华真人。
此去华山,一路无话。
阿英三人将马匹暂留在山脚玉泉院,自古道上山,入五里关,经毛女洞,过青柯坪,至回心石,而后山路便愈发崎岖陡峭起来。
及至聚仙台,三人暂且歇脚,忽瞥见古松阴凉下的石台上坐了一蓝衣少女。
少女约莫及笄之年,皮肤微黑,却是黑里俊俏,明眸皓齿,天真烂漫,一头乌黑靓丽的青丝以五彩丝络梳成两条麻花辫,正一边用手指漫不经心的玩着发梢,一边嫣然浅笑地望着不远处的陡坡。
盛夏时节,山花烂漫,那陡坡上便有一大片嫣红的小花,有一男子穿梭其中,一边奋力摘采,一边高呼道:
“姑娘莫担心,小生自幼习武,轻功绝伦,别说是这小小坡地,便是悬崖绝壁,我也如履...诶呦喂——”
正说着,那轻功绝伦的男子踩到青苔脚下一滑,身子一歪,便要栽下山坡。
“小兄弟当心!”
石元庆眼疾手快扑上了上去,一把拽住了那男子,男子险之又险的挂在陡坡上,吓得魂飞魄散,欲哭无泪:
“大大大大哥,你可可可可千万别松手!”
吕策也上前,合二人之力将那男子拉了上来。
“多多多多多谢二位大哥......”
男子哆哆嗦嗦的对两人道谢,深吸几口气缓了过来后,随意抹了抹鬓边碎发,捧着手里的那把小花冲到了蓝衣少女面前,满脸堆笑,做风流倜傥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