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斋溪在京中汲汲营营多年,党羽颇多,关系复杂,这厢一经伏诛,那厢便有人将禁宫之变走漏了出去。半个时辰前,韩宵得到了风声,遂带着手下轻装简行,从后门溜了出去,抢在城中戒严之前,乔装出了余杭北门。
出得城门,一行人再无忌惮,快马加鞭,向北疾驰而去。
谁料方至皋亭山地界,便见身后沙尘滚滚,马蹄嘶鸣。
裴昀领命带着一队殿前司人马探查出了城门,一路追踪过来。
韩家大郎韩宵,气宇轩昂,文武双全,委实也是个人物。裴昀年少时便与此人有过几次交锋,深知绝不可放他漏网脱逃。
奈何韩宵等人□□所骑,乃是西域汗血宝马,裴昀带人追了半天,只见马蹄印,不见人影。紧要关头,幸而殿前司禁军副指挥使熟知附近地形,上秉此处有捷径可走。
裴昀即刻采纳这一建议,兵分两路,请副指挥使带人沿大路继续追击,而她带了五十人精锐抄崎岖小路。
如此路程缩短不少,半个时辰后便发现了韩宵人马的踪迹,裴昀带人死死咬在其身后,终是在娘娘庙附近将这一伙人截住了去路。“裴家四郎!你竟还没死!”
韩宵见裴昀,又惊又怒,神色狰狞。
“你韩家父子尚厚颜无耻苟活于世,我又怎敢先死一步?”裴昀冷声道,“韩斋溪已在殿前伏诛,韩宵,你快快束手就擒罢!”
“要我就擒你白日做梦!废话少说,动手!”
韩宵厉喝一声,手下十数名黑衣人听令率先抢攻。
这群黑衣人身法诡秘,手段狠辣,招招致命,正是昔日鹞子岭伏击裴家众人的那群死士。
殿前司训练有素,列阵放箭,从容应对,双方刀光剑影,激斗不停。
“裴昀,拔剑!”
韩宵持剑而上,青光赫赫,迳直向裴昀袭来,挑衅道:“让我瞧瞧你这几年,本事可见长?”
裴昀毫不犹豫拔剑出鞘,冷笑道:
“多年前你便是我手下败将,如今有何资格大言不惭?我今日便叫你输得心服口服!”二人同时自马上跃起,缠斗到了一处。
韩宵虽为相门之子,却是自幼学武,师承一剑断魂阎九鼎,剑法精绝,不逊裴昀。
裴昀一招“一诺千金”刺向韩宵左肩,韩宵眼疾手快举剑格挡,随即腕抖剑斜,一招“魂飞魄散”直劈裴昀面门,裴昀收剑防守,谁料这却是对方虚晃一招,剑锋急转而下,竟是向她下盘刺去。
二人武功虽是旗鼓相当,风格却是天差地别,裴昀剑法轻灵精妙,飘逸若仙,而韩宵剑法却是刁钻狠辣,邪魅如鬼,一正一邪,各有千秋。
转眼双方已拆了五十余招,皆是全力以赴,以命相搏。
韩宵所练断魂剑法强则强矣,却是讲究雷厉风行,一招致命,照面即定生死,这与那阎九鼎杀手出身不无关系,故而五十招之后,后劲不足,招式威力大减。偏就那韩宵又是浮躁暴烈之人,眼下本就处于劣势,久战不下,更加急躁,出手愈发没有章法。
裴昀沉心静气,稳如泰山,看准时机,抓住韩宵破绽,一剑刺去,韩宵左臂一麻,登时血流如注,分神之间,双腿又相继中剑,他踉跄一下,迫不得已跪倒在地,长剑撑地,还要再战。裴昀随即飞起一脚,踢飞他手中长剑,手中斩鲲直指他眉心。
韩宵抬头,恨恨望向她,便只听面前人居高临下冷声道:
“剑乃君子之器,你不配!”
耽误这片刻功夫,另一路禁军也追了上来,前后夹击,合围之势。黑衣死士纵然武功高强,毕竟寡不敌众,韩宵落败后,他们也相继落网。
这一行黑衣死士共三十六人,殒命二十九人,剩有七人被擒。裴昀本想留下活口,严加讯问,可这七人见大势已去便即刻咬破了口中牙里藏的毒囊,登时毙命。
裴昀不远处便有一死士倒地,她上前欲查看其死状,谁料这人却是假意自尽,她刚一俯身,便见眼前数道寒光闪过,至冲面门。
裴昀当即立断挥剑相击,七枚暗器被斩鲲剑锋尽数所截。
这暗器精钢所制,大小如婴儿拳头,形似莲花,花瓣却又比寻常莲花多上许多,层层叠叠,繁密茂盛。为长剑所击中的一瞬,那暗器竟是在空中尽数炸裂开来,千万片花瓣,如千万把飞刀,携着千万杀机,铺天盖地,四散而来。
生死攸关之际,裴昀手中长剑快到了极致,横劈竖砍,几乎舞出了虚影,金器相交之声如爆豆子一般响个不停,她手心已被剑身传来的力度震得发麻,双眸被漫天寒光晃得眼花,内力在丹田中被提到了极限,一声断喝脱口而出:
“去!”
叮叮叮叮——
犹如一曲编钟奏鸣,大江东去,巨浪涛涛,随着最后零星几柄飞刀被击落在地,这场如倾盆暴雨般的暗袭终于戛然而止。
从极动到极静,不过须臾之间,待尘埃落定之时,众人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何事。
“裴大人小心!”
“裴大人可有受伤?”
裴昀身影一晃,踉跄了一下,几乎站立不稳,此刻她眼花耳鸣,鬓流冷汗,拿剑的手尚在微微颤抖,手腕处酸疼欲折。
好生霸道的暗器!
方才倘若她有半分迟疑缓慢,已是一命呜呼了,这莲花飞刃的威力之大,连偷袭她的那黑衣死士都已被波及殒命,如此同归于尽的临死反扑,实在太毒辣了!
这样精绝的暗器,这群训练有素的死士,究竟有什么来历?
第66章 第十三章
大宋开平四年甲子岁,三月初九,帝因病内禅,太子赵韧即位于垂拱殿,改元景明,尊皇帝为安寿太上皇帝,移驾庆安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