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繁體

关山南北(132)

然而一次又一次的徒劳无功后,赵韧终是放弃了。

当年北伐之际,赵淮不顾独子安危,强令撤兵,究竟存了何等心思,无人得知。赵韧被囚北燕之时,起初心中还百般揣测,辗转反侧。后来,便不在意了。

左右到了今日,我为官家天子,你为退位旧帝,我大权在握,你无人问津,我从无间地狱浴血而回,你在深宫疯疯癫癫静养天年。

高下立判,胜负已分。

裴昀如何不知这父子二人嫌隙,明白赵韧也是有意借裴家翻案一事,清洗朝中韩相余党和前朝旧臣,当下便不再推辞,躬身拜谢道:

“谢官家圣恩。”

可耳边却又听赵韧道:

“四郎且慢谢恩,难道你不曾发现,这诏书上的封赏,少了一人?”

裴昀一愣,脑海中将诏书内容回忆了一遍,不得其解,疑惑问道:

“少了谁?”

赵韧定定望了她片刻,无奈摇头:

“朕此番自险境获救,重回故土,而今又得以继承大统,一路论功行赏,谢岑已迁参知政事官拜副相,夏衍涛赐武功大夫统领武德司,郭标亦加官晋爵,连那琴姑娘也脱贱从良,赏赐黄金万两。四郎你说还少了何人,未曾封赏?”

正是少了她自己。

听罢此言,裴昀顿时心跳如雷,汗湿背脊,她浑身僵硬半晌,终是曲膝一弯,缓缓跪了下来,艰涩道:

“裴昀有罪,不敢求赏。”

“所犯何罪?”

“欺君之罪。”

最初的最初,她在春秋谷,纵当做男儿养大,亦不谙世事,浑然不觉。后来到了临安候府,成了裴家四郎,仍是随心所欲,率性而为,因她总归是要回到江湖中去,四郎四娘,又有何区别?后来的后来,她随父兄征战沙场,是为忠为义,为情为孝,生死尚且置之度外,又怎想过日后。

她不知赵韧何时知晓她的身份的,却也不必知晓。少年之时,她虽身量高挑,毕竟年纪尚幼,与人称兄道弟,也瞧不出破绽。而今她不复年少,身材面容有变,且重逢之后,亦未曾着意隐瞒,之前不过是大局为重,谁也不曾点破罢了。

直至今朝,她以女儿身行儿郎事,终成隐患。

“此言差矣,四郎何罪之有?”

赵韧慢条斯理道,“罪在侠义心肠,数次救我性命吗?罪在仁孝无双,与父兄同进同退同赴沙场吗?罪在赤胆忠心,为我大宋江山社稷出生入死吗?罪在重情重义,千里迢迢自悯忠寺护我重回临安吗?或者,仅仅罪在,你并非裴家四‘郎’吗?”

裴昀心中一滞,哑然无言。

“四郎心中觉得,我会怎样怪罪于你?你当真觉得,我会怪罪于你?”

赵韧长长一叹,

“你缘何成为裴家四郎,应是有所苦衷,事已至此,朕不再深究。起初纵使有所欺瞒,可如你这般为家为国,忠孝节义,又岂该拘泥于男女之身?倘若你应治罪,那北魏木兰该如何?韩将军之妻梁氏又该如何?莫非你不曾听闻过英烈夫人祠堂门楣上那对挽联吗?”

“我听过。”

裴昀轻声道:

“也是红妆翠袖;然而青史丹心。”

赵韧竟然,丝毫不追究她的罪责?

裴昀不禁又是动容,又是感激,一时嗫嚅说不出话,便只叩首下拜,却是被一只温暖的手掌牢牢托了住手臂。

裴昀抬眸,只见赵韧向一言不发,转身来到案前,提笔沾墨,接着诏令上文,行云流水般写下:

......四子裴昀,忠孝节义,文韬武略,特准其袭爵武威郡开国候,食邑六千一百户......

裴昀一惊:“陛下——”

“如你这般良才,胜过世间万千儿郎,便合该为国尽忠效力,如此不也是你裴家之志,是裴侯生前所愿?朕知你素来不喜官场沉浮,尔虞我诈,故而只命你袭爵,不赐你官职,让你进出大内,御前行走,却不必应名点卯,案牍劳形。”

赵韧情真意切,语重心长说道:

“昀弟,我如今初登大宝,根基未稳,满朝文武,不是韩相余党,便是庸碌废材,可信可用之人便只有你和疏朗。你我少年相识,心中皆有大志,日后北伐燕寇,收复失地,我需你与疏朗二人从旁助我一臂之力,你愿是不愿?”

“自然愿意!”

裴昀心中激荡,当下叩首行礼,

“臣裴昀谢过陛下圣恩!”

第69章 第十六章

暮色四合,华灯初上,一盏盏明灯亮起,禁宫仿佛一条巍峨火龙,静静盘伏在凤凰山下,俯视着整个都城。

出得崇政殿,裴昀仍是恍恍惚惚,如在梦中。

裴家平反,沉冤昭雪,她不仅被免去了欺君之罪,还得以承袭武威侯爵位,一切来得那样突然而猛烈,甚至显得些许不真实。

然而长久以来压在她心头的巨石,此时终是搬开,裴昀心中喜悦之情简直欲破胸而出。若非还身在禁宫,不得造次,她当真想纵起轻功,飞上房檐,一口气翻上十几二十个跟头不可。

一路强自压抑着欢喜之情,裴昀被内侍引领出了宫门,见到不远处卓航提灯候在马车旁,正在等她。

她登时飞奔上前,激动道:

“航二哥,你可知官家不日便将下旨,为裴家平反了!”

卓航红着眼眶,含笑点头:

“我已知晓了。”

裴昀一愣:“航二哥如何知晓?”

卓航不答,反倒示意她上马车:

“有人在里面等你。”

裴昀随即上了马车,掀开车帘,只见车中坐着一靛青色长衫的公子,折扇轻摇,正似笑非笑望向她:

上一篇: 侯府双嫁 下一篇: 昼夜娇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