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昀颔首道:“大管家放心,我此番就是专程为此事而来的。”
一路穿廊过厅来到一处僻静院落,进得卧房,裴昀终是看见了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杨邦钰。自那日夜袭蒙军大营至今已有小半年之久,什么好人也经不住就这样一直不吃不喝的躺在床上昏厥,如今这小九郎已是骨肉如柴,面色灰败,若不是勉强能吞咽些许而被杨家日日用参汤吊命,怕是早就活不成了。
裴昀不禁叹了口气,上前探过他的脉象体征,确认无碍后,对大管家道:
“九公子所中乃是西域迷心咒,因而封闭心窍,导致昏迷不醒,我需以金针刺穴,唤回他的神智。”
“西域迷什么咒?嘿,这回倒是又来了个新鲜说法。”大管家摆明了对她不太信任。
裴昀不理,只唤过两边侍女搭手,将杨邦钰从床上扶起,随后她从怀中掏出一包金针,平铺在床头,指尖拂过针柄,挑出了其中一根,最后道:
“我要施针了。”
大管家摆了摆手很无所谓道:“针吧针吧,水浴火烤什么都用过了,施个针有什么稀奇。”
看来杨邦钰这些时日没少受折腾。
裴昀无奈,捏住金针当机立断刺入杨邦钰头顶神庭穴。
中迷心咒者若还有意识,自可以如她一般自悟那《清静无为功》恢复神智,但如杨邦钰这般昏迷不醒者,却是没了法子。在春秋谷的这段时日楚无疆也在苦苦思索破解迷心咒之法,终于叫他在裴昀四师伯救必应留下的医术中找到了一篇金针刺穴法,经他推断,应当可解迷心咒。
但这毕竟只是楚无疆的推断,并无十成把握,全然是死马当活马医之举。
印堂、太阳、前顶、风府、哑门......裴昀眼疾手快,下针如飞,转眼已将杨邦钰颅脑大穴皆刺入,这手法精细无比,容不得丝毫差错,全神贯注之下不过片刻她额上已是有细汗冒了出来。
方此时,门外传来说话声:
“我不是说过,再有人上门须得我亲自过目,才能让其诊治九弟吗?之前那些三教九流的骗子将九弟折磨成什么样子了,你们怎敢擅自放人进去?管家?管家!”
声音由远及近,最终破门而入,进来了一个弱冠之龄的男子,他眉宇间与杨邦钰杨邦忠有几分相似,身量高瘦,一见裴昀正在为杨邦钰施针,他不禁眉头大皱,开口质问道:
“你是什么来历?可看出我九弟有何毛病?”
管家急忙上前道:
“五公子!这位公子姓裴,他说九郎是中了西域迷......迷什么来着?哦,迷情咒!”
“迷情咒?”杨邦克将信将疑,忽见裴昀又一针下在了杨邦钰颅顶一处死穴上,他略同医术,登时目眦欲裂:
“混账!你是要害死我九弟不成?!”
说着上前,便要出招抓住裴昀的手臂,此时正值关键时刻,裴昀右手不离金针,左手伸指直点杨邦克虎口合谷穴,同时疾声道:
“五公子稍安勿躁,我绝不会加害令弟,再打断我小九郎会有生命危险!”
杨邦克只觉整条右臂一麻,虽气得双眼喷火,但一听她如此说却也不敢再上前,捂着手臂咬牙切齿站在一旁道:
“今日我九弟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非要叫你赔命不可!”
见他好歹是不再捣乱,裴昀松了一口气,不再搭理他,手下继续专心动作。
不同于最开始的下针如飞,越到后来越是精细,她越是斟酌,下手越是缓慢。直到一个时辰后,施针完毕,她将杨邦钰满头金针小心翼翼一一取下,而后浑身虚脱一般向后一软,靠在墙上,长舒了一口气,哑声道:“好了。”
候在一旁的侍女急忙上前,扶着杨邦钰重新躺下,裴昀用湿透的袖口擦了擦满头大汗,抬头一看不禁吓了一跳。
原来房中不知何时已是站满了人,男女老少都有,皆大气也不敢出在旁围观,此时见她施针完毕,为首一五十几许的男子沉声开口道:
“敢问我儿何时能醒?”
但见他头发花白,身材威猛如虎,双目精烁如鹰,必是常年征战的猛将无疑。
“这位想必就是杨直杨大人了吧,”裴昀拱手道,“若在下所料不错,不出一炷香的时间......”
话没说完,突然转来一声细微的□□声。
侍女惊喜叫道:“九公子醒了!”
但见床上所躺的杨邦钰缓缓睁开双眼,迷迷糊糊道:“我这是在哪里......”
“钰儿!”
“九郎!”
“小九!”
杨家人见此,纷纷欣喜地围上前。
杨邦克最是激动,他握着杨邦钰的手,感叹道:“九弟,你终于醒了!你可知晓这段时日爹娘对你多担心!”
“五哥?”杨邦钰舔了舔干涸的嘴唇,迷茫道,“这是......我的房间?我怎么会突然回到播州.......啊!钓鱼城!钓鱼城现在战况如何了?!”说着他挣扎着就要起身,杨老夫人急忙制止他,抹着喜极而泣的眼泪道:
“你这傻孩子,蒙兀早已撤军,钓鱼城之围已解,你怎么全都忘了?”
杨邦克亦是急道:“对啊,你之前不是还说,被白龙寨的人劫持囚禁,拚死才逃回家的。”
“白龙寨?我怎么不记得了?”杨邦钰越听越是糊涂,“我明明记得......我之前随白大人夜袭蒙古大营,遇见了一个古怪的白袍老翁,然后...然后我再睁眼睛就是现在了,我这是怎么了?”
杨家小妹脆生生道:“九哥你是中了迷糊咒,是这位裴公子救醒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