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缓缓转身,声音冰冷至极:
“之前所用的香炉呢?”
“我已命人换过了。”
“昨夜炉中燃的是何香?”
“驱寒药香。”
不错,这段时日,她房中所燃的皆是那活血化瘀,驱寒暖身,助她疗伤的药香,但昨夜炉中所点的,偏偏不是!
忆及昨晚那充斥鼻翼间的诡秘气息,心头翻涌的悲喜交集,温泉中的肢体纠缠,阿英脸色顿时一片铁青。
她死死盯着眼前之人,厉声喝斥:
“颜玉央!你混账!”
他竟在香中下那下作之药!
颜玉央闻言顿了顿,却并未否认,他拾起床边的外衫披在肩头,起身向她走来,淡淡道:
“昨夜我亦身不由己,你且稍安勿躁,我会给你一个交代......”
话未说完,阿英已是忍无可忍,一掌向他劈去。
她真是做梦也想不到,他竟会对她使这般卑鄙无耻的手段,什么相助疗伤,什么自耗功力,不过都是蜜里藏刀,她今日不将他千刀万剐,枉自为人!
她如今内伤并未痊愈,这一掌不过是悲愤之下勉强出手,力道并未多深厚。
然而颜玉央不躲不闪,胸前硬受她一掌之后,却是后退数步,踉跄着单膝跪倒在地,张口喷出大量紫黑血迹,将胸前素白衣衫尽数染色。
阿英一愣:“你受伤了?”颜玉央那本来白皙如玉的面容,此时惨淡灰败,毫无一丝血色,豆大的汗珠自他额间滚滚流下,他伸手用袖口擦去唇边的血迹,刚欲开口回答,便又有源源不断的乌血涌出。他身子晃了晃,再也支撑不住,就此晕倒在地。
“公子!”
屋外传来杜衡的呼喊之声,他不顾礼数闯进门来,见此情形不由大惊失色,随即急急命下人将颜玉央抬出门去。
“他怎么了?你们要去哪里?”
阿英不住追问,杜衡此时心急如焚,只草草撂下了一句:
“公子吩咐,你不可出此院落。”
说罢头也不回的就此离去。
阿英追出了房间,却是在院中被乍然出现的两个人拦住了去路。
高挑一人阴森不语,矮胖一人似笑非笑:
“世子有命,夫人还是请回罢。”
正是那雪岭怪佛,鬼菩萨与笑弥勒。
阿英喝一声:“少挡路!我今日偏要和他算账不可!”
笑弥勒摸了摸圆滚滚的肚皮,颇为惋惜:
“那我等就只能得罪了——”
最后一个字话音落下,人已从丈外跃身眼前,伸手成爪向阿英肩头抓去。
阿英侧身一闪,毫不犹豫反手相击,一掌直击笑弥勒面门。
二佛武功之高,阿英纵使不曾受伤之时也绝对不是对手,更不消说此时重伤未愈、手无寸铁之际,避其锋芒,或许还能游走上几招,然而她此时满腔怒火无处发泄,直接与其正面硬刚,俨然自寻死路。
笑弥勒受命自是不能伤其性命,可几招过后,却也被她激出了怒火,右手胸前一摆,铁念珠在握,便要痛下杀手——
“师弟!”
一抹鬼魅般的身影蹿上前来,出手架住了笑弥勒的招式,幽幽提醒道:
“世子的命令你莫非忘了?”
笑弥勒不忿,将手中铁念珠捏得嘎吱作响,对阿英冷笑一声:
“世子爷的吩咐,我等自然听命。小丫头,下次可仔细莫犯到你佛爷手里!”
阿英还欲纠缠,却是被那鬼菩萨闪电般出手点上了周身大穴,再也动弹不得。
随后阿英被鬼菩萨押回了房中,后者阴魂不散的杵在了她门口,不准她再踏出房门一步。
阿英踉跄着扑到床榻前,一口气提起撑到此时终是到了头,惊怒交加,心头绞痛,忍不住张口喷出了一滩血。
鲜红血迹印在月白帷帐上,何等触目惊心,房中婢女慌乱欲上前搀扶,却被阿英呵斥:
“别碰我!”
她兀自想要起身,强自忍耐着身子的酸软不适,尝试了三次才终于费力翻身上了床。
她拚命告诉自己,此事根本不值一提,既落入敌手,便该料到有此下场,况且是他下药在先,你自身不由己。昔日大嫂孙红袖是如何坚持的?二嫂裘雁南此时又是如何隐忍的?阿英啊阿英,你难道要似这世间寻常女子一般要死要活不成?你受过那么多苦,遭过那么多难,不就是为忍辱负重,不就是为苟且偷生,以待大仇得报的那一天?今时今日的小小困苦又有何挺不过去?
之前求死,不过万般无奈,此时既活,便说什么也要咬牙撑下去。况且你已见到了希望,只需静待时机,脱困不过是指日可待之事!
强自说服自己放下了此事,可从方才心口便有的悸痛,并未消散,反而愈演愈烈,转眼间她便疼得满头大汗,无法呼吸。
她本以为是方才和二佛动手,功行岔路,可这般疼法颇有股熟悉之感,似乎是......生死蛊!
尚来不及深思,她便被那股心上撕裂般的痛楚淹没,耳边似有侍女的惊呼,又似有人在房中进进出出,她已无暇理睬,那痛意之强烈,令她一度生出了濒死之错觉。
这痛苦来得快,去得也快,就这般煎熬了约莫不到一刻钟的功夫后,便又如潮水一般悄然退去,风平浪静,再无半丝痕迹。
阿英失神般躺在凌乱的床榻上,衣衫已被汗水湿透,浑身无力,连一呼一吸都觉得费劲至极。莫非,颜玉央刚刚性命危在旦夕?
所谓同生共死之事,听来何其玄虚,她曾一度以为是颜玉央伙同那爻女在诓她,可如今事实摆在眼前,容不得她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