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过了半年,老家来信,说是我老父亲病重,我匆匆赶回老家,在父母的授意下,和一个邻居姑娘结了婚。又过了大半年,我办完了父亲的丧事,才带着已经怀孕的太太重回北京任教。”
听到这里,简白珂彻底沉默了,她知道,以简繁的性格,她一定是想尽一切办法逃回国了,因为那时她已经怀了孩子,就是沈澈。
可是可怜的简繁一定没有想到,当她不远万里回到从未来过的祖国首都时,得知的是爱人回家结婚的消息吧。
与家里一刀两断后的简繁,生活无依,根本无法养活一个嗷嗷待哺的孩子,所以她只能把孩子送出去,远远地送,送到长江以南。这孩子命还算好,被沈天明和黄颖收养,起名沈澈,健康又活泼。
“那这些年,你试着找过她吗?你觉得,她会来找你吗?”
想了又想,简白珂还是忍不住问出来,她并非是苛责高景行的薄情,毕竟那个时代的爱情,充满了隐忍和小心翼翼,不若如今的大胆和张狂,高景行又是个保守的知识分子,他绝不会有简繁那样的不顾一切。
“找过,但茫茫人海,就这样再无消息。况且,我的妻子很善良,我……”
高景行终于露出一丝羞惭,发出一声喟叹,不住地摇头。
“您有子女吗?”
想到沈澈,简白珂轻声问道,高景行疲惫地点头,“我太太身体不好,刚结婚后不久怀的那个孩子不小心掉了,此后她一直不孕,直到婚后第五年才有了一个儿子,今年才二十出头,很是顽劣。我都六十岁了,教书一辈子,真不知道该怎么教育自己的孩子才好。”
简白珂微微垂下了眼,她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或许,很多话本也轮不到自己来说。
她起身欲走,却被高景行拦住。
“她,她好吗……”
他定定地看着她,似乎想从面前这张同样年轻美丽的脸上依稀捕捉到当年佳人的几分风韵。
简白珂并没有立即回答,她自幼和简繁在一起,早已熟知她的脾气秉性,如果不是那么要强的女人,也不会为了一个承诺舍弃荣华,穿过半个地球来寻找自己的爱人,可他到底负了她。
“其实,从你离开美国,你就不相信,她会放下那里的一切,来找你,是吧……”
她仰起头,让那涌动的泪水倒流回去,平静发问。
高景行似乎被人狠狠戳中了痛处,面色发青,身子摇摇欲坠,半晌,才颓然点头承认道:“是,是我不信她,是我觉得,她那样的娇小姐……”
“这世间最怕的就是不相信,你难道不知道吗?”
简白珂大声截断他的话,声音里透着一股厉然,此言一出,两人都愣了。
“抱歉,高教授,我失礼了。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简白珂抓起手袋,只觉得一阵阵窒息,想要赶紧逃离这可怕的一切。
“请告诉我她现在在哪里……孩子,我求求你……”
身后传来苍老疲倦的声音,带着哭意和乞求。
她站定,并未回头,想了想。
“她在很远很远的地方,我……我也找不到她了……但我知道她很好……”
简繁的骨灰在运回美国后不久,就在简白珂和沈澈的要求下抛入了大海,两个人说,以后走到全世界哪里,有水的地方,就有妈妈。想妈妈时,就去看海,海浪翻滚,海鸟鸣叫,都是母亲的回应。
简白珂承认,她确实藏了私心,简繁在北京有一处衣冠冢,可她不想让高景行再去打扰简繁安息的魂灵。
可是,她可以说服自己欺瞒高景行,却无法说服自己欺瞒沈澈,毕竟,血浓于水,高景行是他的亲生父亲。
“我不会去认他的。白珂,从此以后,我的亲人只有你,就连简家人,我其实也并不看重。我只当你是我不能分离的一部分。”
沈澈的态度异常坚决,对于高景行,他毫无感情,甚至在弄清来龙去脉后,不再怨恨简繁,却将那种恨意转嫁到了高景行身上。
“正是由于他的懦弱和背叛,妈才会那么苦。你说你小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她不快乐,因为她不能和爱的人在一起,却为了生计只能和不爱的人在一起。可笑的是,对她最好的却是她根本不爱的,你的父亲。”
沈澈说完,转身离开。他是极聪明的男人,可也有自己的原则。
只是,世事难测,在纽约偶遇后只隔了三个多月,简白珂就接到了一个来自北京的电话。
她格外谨慎,因为一直担心范墨存随时来找自己的麻烦,故而千方百计确定对方身份,直到那边说是高景行的夫人,她才放下心来。
“他走了。”
女人带有乡音的话语里透着无限悲凉,接着便是不住的哭泣,哽咽中,简白珂听见她说“他是去找她了”。
各种情绪浮上心头,放下电话,简白珂拂去满桌的珠宝设计图草稿,心口哽得她几欲昏厥。
沈澈到底还是回了一次北京,但他态度强硬地拒绝了高景行的遗愿,坚决不同意他和母亲合葬,就连高的遗孀也诧异,为何他比自己还厌恶这个愿望。
“这一世,他害了我妈妈一辈子,下一世,叫他们永不相见吧。”
沈澈如是说道,转身大步离开,背向众人时,他的眼角犹有一丝晶莹。
【墨元番外】配上加配,是为绝配
范墨元曾经不止一次地问自己,难道这辈子就只能做配角,活在一个叫范墨存的男人的阴影之下?
于是,他在很小的时候就体会到了周瑜的那种无以言说的苦闷,既生瑜,何生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