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旦看着她的眼泪和苍白的脸色,神情呆滞下来,连随着呼吸起伏的胸口似乎都停滞不动了,他垂下眸子,眼皮盖住了他的神情,但颤抖的嘴唇和瞬间煞白的脸色,还是揭示了他的心情。
他嘴唇动了又动,颇为费力似的,好不容易才发出些声音,这声音跟他平日里的几乎完全不像,断断续续的问出一句话来,“他……是不是死了?”
“没有……,”陈霜若使劲儿摇头,莲旦噗通一声坐到了地上,这时胸口才又有起伏,嗓子里有了气流出入的声音,像是刚才已经死过了,才活过来一般。
陈霜若蹲下来,将小旦放到地上,双眼很近地看着莲旦的眼睛,说:“我先来找掌柜的,而没直接去靠山村找你,是因为,我在犹豫。”
莲旦喘着气抬眼看向她,陈霜若几乎一字一顿道:“如果你没来过兴隆宝铺,我就立刻离开,再不踏足这靠山村附近方圆百里,让你和孩子不受打扰地好好过日子。”
莲旦的双眼瞪大,听见她继续说道:“如果你来过,打听过哪怕一次他的消息,我就去村里找你!”
“陈霜若……,”莲旦眼睛红了,“告诉我,他到底怎么了?”
陈霜若哽咽着说:“他伤得很重,差点就死了。”
听到这句话,莲旦的耳朵里仿佛听到一声震耳欲聋的晴天霹雳,霹得他眼前都发黑了。
“他和左护法动手时,故意将其引到了宅子后山的一处山洞里,还用内力震塌了洞口,柳叔齐他们进也进不去,等到好不容易将洞口的石头都扒开,进入山洞内时,里面已经是血流遍地。”
“左护法死了,我哥他勉力用半柄断剑支撑,站在那里,柳叔齐他们一进去,他就力竭晕倒了,直到一周前,人才醒过来。”
面前的少女抬手握住他的手,哀求道:“他不让我找你,可我知道,他想你陪着他。”
“莲旦,就算我求你,你去见见他,不需要做别的,就每天和他说说话,待个十来天就行,不不不,三五天也行,求你了,莲旦!”
陈霜若哭出了声,是从未见过的狼狈,莲旦用衣袖擦拭她的脸,反握住她的手,揽住她肩膀,眼睛里露出坚定之色,道:“霜若不哭,我答应你,同你一起回去。”
……
这次赶路不似上次,可以慢慢走,带着孩子不太合适。
莲旦在镇上买了不少东西,回去快速打了个包,和吴大娘交代了一声,就和假扮成车夫的陈霜若一起,把小旦还有买的这些东西,送去了镇子附近他姐姐莲叶家,让她帮忙带小旦一段日子。
莲叶自然是愿意的,她家里相公和公婆也乐意,上次陈霜宁帮了他们那么大的忙,这次莲旦还没空手,带了丰厚的东西。
莲旦看莲叶和小旦玩得开心,莲叶冲他直摆手,他就偷偷跑出了门去。
自从把小旦生下来,他还从没离开过这孩子,莲旦心里难受,但仍然坚定地往村外走去。
在村外的山上,陈霜若抱住莲旦的腰,脚尖轻轻点在树木的枝丫上,就如疾风般不见了人影。
两人行到另一处较大的镇子上时,有人牵来了两匹马给他们。
莲旦不会骑马,陈霜若和他同乘一匹,另一匹跟在后面,可以随时在马匹劳累时换马。
到下一个城镇,又有人给他们换来两匹马。
实在累了,就住在镇子上,睡一觉,吃饱了,就继续走。
如此飞速行进,原本坐马车需要四五天的行程,他们两日便到达了目的地。
骑马进入到山谷中,莲旦远远就看见了熟悉的宅子。
只是宅子的大门,有明显的裂痕,里面也有一些塌了的屋子,还没修补,看这样子,可以想象当时那一场打斗有多惊险。
来不及和宅子里众人打招呼,莲旦简单梳洗了一番,吃了点东西,就被陈霜若领去了莲旦曾经住过的卧房。
现在,这道房门紧闭,里面无声无息的。
太阳渐渐落山了,室内没燃灯,莫名地,有股死气。
莲旦白着脸,走到门前,抬手敲了敲门,等了一会儿,却一点动静都没有。
他身边,陈霜若一路赶路,嗓子已经哑了,低声道:“他醒来后,就不肯见人了,连我也不见。”
莲旦垂在身侧的手指轻轻缩了一下,他咬住嘴唇,想到了个问题,“他不见你,那你怎么给他医病?”
陈霜若哭了出来,摇头道:“我只在他昏迷时,给他喂过药,他醒来后,就再没吃过一口药了。”
莲旦眼睛红了,眼泪在眼圈里转,却又被他生生困在了那里,他睁大了眼,咬了咬牙,抬手用力去推那道门,那道本该紧缩的门,却吱嘎一声,开了个门缝。
陈霜若一怔后,脸上露出喜悦之色。
反倒是莲旦,这时倒不知为何,站在门前,倒是犹豫不前起来。
陈霜若急得不行,她一狠心在他背后推了一把,莲旦这才踉跄着进了门去。
身后的门又吱嘎一声,被合上了。
昏暗的光线里,隔着一层层床帐,莲旦看见床榻上躺着一个身形修长的人影,黑色长发有一些顺着床沿垂落在地。
莲旦闻到了浓浓的血腥味,还有腐臭的味道。
这味道让他瞬间停住了脚步,因为,这时他已经想起,这味道他是闻到过的。
屋子里安静极了,只有浅浅的喘息声,所以,当那沙哑怪异的嗓音响起时,莲旦的身体明显颤了一下。
“谁让你来的?”
莲旦眼睛里有些惧怕,但还是咬着牙,回应道:“我自己想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