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逢春(69)
“告诉我,你们先前提到的预言,有没有说我该怎么救你们?”
巫祝族确实算不上是人,他们的身体构造特殊,竟是以魔气为基础化身出的人形。
魔气与生灵天然相克,本是水火不容不死不休的关系,但巫祝族人的身上,似乎还有另外一股力量平衡魔气之中的屠戮本能。
这究竟是如何做到的,白辰尚未知晓。
“承天之因,失魂续命。星落北方,可解困局。白银灿灿,收归我命。定而果成,即入轮回。”
栗婆婆拿出一副保存多年的手书,红棕色的字迹大小不一,笔触多有停顿。光是看着都能感受到书写之人的崩溃与挣扎。
“这是族长失踪前留下来的,先前我们不知这是什么,只当他是在胡言乱语。”
白辰不解:“既然是你们的族长,为何会把他的话当做胡话?”
“我族之人到了一定的年纪,身体就开始衰竭,药石无医。多数人挺不过三十这道坎,族长的发妻就死在了二十九岁那一年。随后不久,他们的女儿病重,眼看着就要熬不过了。”
栗婆婆不免看向了虚弱的苗李李,痛心道:“其实我族的短寿之命并非无解,在密林的中心,有一块我们圈出来的禁地,那里终年不见阳光,毒物猛兽遍地。如果有人能够抗过这片要命的毒瘴,到达神明祝福之地,就可以获得赐福。获得赐福的人,寿命与外面的凡人无异。然而通往祝福之地的路途危难险阻重重,可以说是九死一生。不到绝境,没有人肯去这么一趟。尝试过数种办法之后,族长他抱着最后的希望,拖着命悬一线的女儿去了禁地。”
“后来呢?”
“后来……”栗婆婆露出哀伤浑浊的眼睛,“他一人倒在寨子前,浑身是伤,他没能救活他唯一的女儿。”
“在那之后,他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人开始变得疯癫,神神叨叨的,口中不停念叨这什么轮回,交换……再后来,他便留下了这封血书,离开了寨子,再没回来过。”
“啾!啾!”
阿杏拍打翅膀,似乎想表达什么。
“阿杏,我没事。”苗李李缓过来了,把阿杏捧在手里安抚,“嘶——”
阿杏狠狠啄了他一口,从他手中挣脱后不停地装着窗户。
“怎么了?”
苗李李将窗户打开了一点。
白辰透过那缝隙,看到了如山岳般向前的人形黑影。他的后背发毛:“那是……什么……”
窗户完全打开,阿杏落在他的肩膀上,变得乖巧了不少。
即使外面的压迫感气势汹汹,栗婆婆仍然未动分毫。她似乎早已习惯夜晚的来临,并且对此毫无办法。
“大约半年前,一种疾病在寨子里传播,如同诅咒一般,不仅夺取了他们的性命,甚至连死后的安宁都不肯给他们。这些死尸……他们没有知觉和意识,夜晚出现对寨子大肆破坏,白天消失的无影无踪。”老人的声音沧桑而缥缈,“他们曾是我的族人,现在,是一些杀不死的怪物。我们没法对同胞下手,只能躲到高地上,祈祷夜晚快些过去。”
“凶手在邺城里,我看到了。”苗李李愤慨道,“如果不是遇到了救星大人,我一定要把邺城闹个翻天!”
白辰不语,淡淡地拍了拍苗李李的肩膀,算是给予安慰。
只是这黑影如同浩浩荡荡的军队,源源不断地朝高地逼近,所过之处仿佛蝗虫过境,纯粹啃食一切。
好像和往日又有些不同,今夜的死尸未免太过躁动了。
“救星大人,求求你,帮帮我们,求你给他们一个解脱……”
死尸还在逼近,左右两侧的木楼里,住着的全是妇孺。
这次白辰没有感到害怕,他只觉得肩上责任之重,让他无瑕想其他的事。
他沉稳道:“好。”
他越过窗栏,于黑夜中无畏向前。
他越过窗栏,于黑夜中无畏向前。
“仙者血肉可平魔气。”
这是白辰初到云外天时,在教导仙人闻识给他们上得第一堂课中听到的。记忆久远,他却把那一天记得一清二楚,昏昏沉沉的眩晕感中某人凌厉不知收敛的威压让他陡然清醒。
冷面的神君面如冠玉,眸光淡漠,玄色的绸面宽袍泛着玉石般的光泽,将此人的神态描摹得更加令人敬畏。
那是白辰初次见到上冠。
他当时想,这位神君好生特别,看上去不近人情就算了,连靠近都让人惧怕。这样的人……不会觉得孤单吗?
想着想着就走了神,目光粘在人家身上许久都不知道。
直到那位神君转身,眉眼闪动着,不知在思索什么。
小狐狸终于发现了自己的冒昧,后来想想,或许就是这一次的逾矩,被上冠默默记下。刚飞升的仙者竟如此放肆,敢对云外天战神投以意义不明的目光。后面才会贬他去云兰树海。
论修行,白辰算不上天赋卓绝,好在他还有一颗向上的心。他灵巧地在木楼上跳跃,手指轻轻一抚,线状的血液顺着手腕而下。
死尸群短暂地停下,集体朝着白辰所在的方向抬头,不约而同地发出低闷的吼声,朝圣一样冲了过来。个头不一的死尸统一翻着眼白,面容多有腐烂,一张张可怖的脸上露出森白的头骨。如此多的数量,光是一同行进的步伐就震得枯枝断裂。
看着心底多少有些发怵,但既然有人向他开口,他必须拿出仙者的风范作为回应,于是那点惧怕很快消失的无影无踪。
白辰,不可以害怕,不可以退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