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短,是的,睫毛很短,一眼过去像被剪掉了,让她有一股突兀的残缺感。
程斯霍一定是故意的,他把白杳有痣的那一边露出,他比她高,捏着她的下巴靠近过去时,她的那颗痣如同静静等待男人温柔对待的娇娘,期待着程斯霍将唇落在此处。
‘砰——’的一声。
屋子里发出一阵轰然的动静。
正在跟服化组的师父仔细交代的李老头惊了一跳,与旁边的助理匆匆对视一眼,拔腿就往出声的地方奔去。
休息室的门没关,虚掩着一条缝隙,亮腾腾的光芒外泄。
李老头一把推开门,顿时脸色发紧:“贺浚!!”
化妆镜裂开蛛丝纹路,他半低着头,黑衣黑裤,垂着的手攥成拳,鲜红的血液顺流而下,一滴一滴‘滴答’在地面形成一个血窝。
他的肩膀在颤抖,迟钝一般被李老头的声音喊出自己的世界,猛地偏头视线慑向他,一双眼眸冰冷而憎恨,燃烧熊熊火焰。
他的这幅模样与从前有着十万八千里的差距,
李老头心头一窒,反手快速将休息室的门紧闭反锁。
他怕贺浚的这幅模样被别人看见,助理也不例外,同样被锁在了外面。
两步上前捧住他的手,“贺浚。”李老头嗓音发紧,无奈又痛恨,“你何必呢?你在干什么?”
“我不甘心…我不甘心…”贺浚喃喃自语,拳头越攥越紧,皮肤皲裂处渗出更多的鲜血,仔细看透明的玻璃渣还停留在肉中,“为什么?她明明没有拒绝我,她在骗我吗?”
叫他怎能接受他踟蹰的问她可以一起吃夜宵吗的时候,她却跟另一个男人待在一起。
甚至那个男人还光明正大的发微博点出‘夜宵’一词,这是对贺浚赤裸裸的嘲讽和攻击。
“她是在骗你,我一早跟你说过的…这句话我都不知道我说过几遍了。”李老头心里苦的很,“我都不知道你为什么这么喜欢那个女人,你们才认识没多久不是吗?你喜欢她哪里?”
喜欢是一种很玄妙的感觉,又怎么能同人说得清。
贺浚挥开李老头的手,有些崩溃的捂住脸,鲜血因此蒙了他一脸。李老头被贺浚这般像孩童哭闹的姿势闹得喉间酸涩不止,“好好,我不问了。”
虽然问出口,但李老头其实心里多少有点能理解。
贺浚这孩子自幼都很敏感多思,他十七岁那年,李老头跟朋友谈资源在一个酒吧遇到他,他实在生涩清纯,穿着洗的发白的衣裤站在昏暗的舞台上,就像是落入泥泞深处的幼鹿,偶尔不安局促的看看台下和左右将目光聚集在他身上的人们。
与他外形如出一辙的是他的声音,干净的就像是从没来人间走一遭,可他学着唱rap的时候又非常有一手,一点不比专业的差。
李老头当时搓着下巴观察了贺浚好一阵子,决定签下他。
签合同的时候,贺浚未满十八岁,需要家长代签,他说他没有父母,跟奶奶生活。
他父母离异,各自再娶另嫁,组建了两个家庭。
他们默契的将‘旧日不堪的婚姻遗留下来的孩子’抛弃,排除在新家庭之外。
贺浚奶奶签字时说的话李老头还记得尤为清楚:“签!怎么不签!你可一定要把我孙子捧红,让他那对无良爹娘好好后悔后悔…我孙子跟着我吃苦了,很多东西都不懂也不会,你可千万不要嫌弃,对他多点耐心。”说罢,她又问,“在哪儿签?”
李老头慌忙指了指合同的位置,“这儿呢老人家,您说的我一定办到!”
贺浚的衣物甚至很多东西,都是捡邻居家用剩下来的,准确来说,从小到大,他并没有一件属于他自己的东西。虽然红了之后有钱了,要什么有什么,可他再也没什么东西是很想得到的了,都无所谓了。
白杳不同。
那是贺浚的痣,是他自己发现的宝藏,是他想得到的。
别人怎么能据为己有,又向他百般炫耀?
他恨,他当然恨,仿佛恨透了这个世界,恨透了所有的人,为什么要来跟他抢!
白杳跟程斯霍分手了是板上钉钉的事实,贺浚能想的,能怨恨的只有一件事情,那就是程斯霍就是看他小心翼翼的靠近白杳了,而白杳也没有拒绝,所以才回头跟他抢。
已经过去的人,就不能安安分分的死在过去吗?
那蓬勃欲出的恨和愤怒,几乎要将他燃烧殆尽,他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被它裹挟着往前走。
贺浚好像说话了,李老头没听清,他问:“你说什么?”
他放下手,抬起脸,仿佛刚才在极端的情绪中表情也扭曲了几分,现在却奇怪的平静,“我说,有什么办法,能把他拉下来。”
贺浚问完,倏尔转头看向李老头。
李老头搓了搓手,顿了好一阵子,“……我——”
贺浚补充,“把高高在上的人,拽下来,丢进泥潭,我想要他再无翻身之地。”
李老头沉默了,他动了动嘴唇,对上贺浚执着的令人心惊的眼神,他不自觉说:“没有人是完美的,程斯霍如今无论是形象、人设、过往经历,都包装的完美无缺。藏在他光鲜亮丽外壳之下的,一定是肮脏泥泞的不堪。”
“好。”贺浚没说什么,把头转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