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俩算是前任吗?(35)
从这个角度看上去,柳锋明睫毛很长,眨眼的时候产生纤细的震颤,像是什么昆虫起飞前振翅的预备动作。
晨曦里的红蜻蜓,轻盈、笔挺,一年零八个月短暂的一生。
梁煜衡心头一震,问他:“那之后呢?”
“什么?”
路虎车拐进市局,他目视着自动杆抬起来:“我们抓住他之后,你还会留在这里吗?”
“我不知道,”一直到车子停稳,柳锋明才回答他:“其实有时候我觉得,我好像已经不是很适合做外勤工作了。”
市局刑侦的外勤岗,需要经验,需要耐心,需要体力,需要从蛛丝马迹里发现端倪,也需要几天几夜连轴转盯梢。
而短短半个月的时间已经让柳锋明意识到,自己不够健康,不够稳定。
那些他曾经在十年前默认为是平等地分类给每个人,只是因为意志力坚强程度不同而得到了不同程度发扬的东西,现在终于被发现是一种难能可贵的天赋。
过分的磋磨夺去了他身上的这一份天赋。
他害怕这在未来会造成无法挽回的致命损失。
*
能同意让柳锋明出外勤,老周的脑子也不知道是哪根弦搭错了——梁煜衡蹲在路边狂撸流浪猫给自己打掩护的时候想。
柳锋明来到市局为的是什么,李局和老周肯定在他入职之前就已经知道了。不仅知道,并且还很有可能给过他什么类似于允许他全程参与的承诺。
因此尽管在坐上车时老周眉头拧得很紧,柳锋明还是如愿跟着他们来到了这里,甚至下了车,和他们一样在大雪过后的冷天里吹着寒风盯梢。
早上出过大太阳,过了下午两点忽然又乌云蔽天,半融化的雪水被重新冻住,竟比昨夜还冷。
梁煜衡在极力劝阻失败后被迫被分配到一个离柳锋明最远的位置上,临走前硬是买了个烤红薯塞进他手里,依靠些基本徒劳的手段减轻自己内心的无奈。
他俩所在的蹲守点一前一后,分别在巷子两头,差不多是他们蹲守包围的最外围,。即便遇到了可疑人员也要把他们放进去,因为看不到交易处的基本情况,只能依靠耳麦对讲听从指示。
柳锋明捧着烤红薯靠在路灯杆子上,眼观鼻,鼻观心,心里很空,紧张期待混作一团,顶得胃里有点恶心。
好在也基本没吃什么——他有经验,最初从A国回来的一年PSTD造成的焦虑困扰了他很久,心里倒谈不上有多难受,躯体化症状如影随形。这种时刻让整个身体都空着,过动的心脏才好像有个地方可以安放。
寒风瑟瑟,从六点钟天刚擦黑等到九点多,冷意顺着脚掌向上,整条小腿都冷得麻木刺痛。柳锋明跺跺脚,膝关节处突然传来嘎嘣一声,尖锐的疼痛炸开的瞬间,耳麦里传来一声“人醒了,黑卫衣,戴帽子,追!”
几乎来不及反应,对讲那头啸叫的风声淹没嘈杂的人生,紧贴着他的身体有个带着深色兜帽的人撞出去,他本能地丢下手里的东西追上去。
哪一个环节出了问题吗?
他边跑边想,消息提前走漏?那对方就不会冒险前来交易,他们的行动应该没有出现大的纰漏,只是对方的反侦察意识很强。城市里到处都是天网监控,这人盯住了就跑不脱。问题是他背后的人,一旦给对方得到喘息的空档,他很可能要给后面的那条大鱼报信。
他必须在非常短的时间内控制住对方,此时此刻他是离嫌疑人最近的人。
没有时间疼痛,柳锋明一直跑。
*
梁煜衡太阳穴胀得发痛:就算大学时期拿过校运动会三千米冠军,那也是十年前的事情了。一个有膝伤的病人怎么会那么能跑?
他负责守在巷子的另一头,尽职尽责地撸猫把一切看起来可疑地人放了进去,努力让自己的目光不多往任何地方瞟。追捕开始时他蹲的腿麻,但是立刻就开始了奔跑。
他意识到嫌疑人是从巷子的另一头冲了出去,离自己最远,离柳锋明最近。跑得再快,追出去的时候几乎已经看不到柳锋明的身影。
耳麦里传来指示:“可能有东西掉在原地了,其他人追,梁煜衡回去找找。”
草!他在心里狠狠骂了一声,折回巷子里。
交易的地点沿着江,巷子出去两公里就是座跨江的桥。斜拉桥,钢筋铁骨,江上起了薄雾,路面上苍茫一片。
跑!跑!跑!
柳锋明脑袋已经空了,跑得太快,肺里像要炸开似的疼痛,两个人的距离越来越近,好像触手可及,又好像这辈子都追不上。
他一头扎进雾气中,水汽朦胧,脚底一滑。
昨夜的雪融化又结冻,桥面上覆盖着一层冰,雾气掩盖夜色阻隔,他猝不及防地摔下去。
跌倒瞬间,柳锋明没用手撑着地面,反朝虚空里够了一下,粗糙的布料划过指尖,他攥紧,与此同时膝盖重重砸在地上。
下一刻,紧挨着他,薄雾里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
他攥住的是嫌疑人的裤脚,并且成功把对方一起拽倒。做出这个判断的瞬间,柳锋明立刻往一侧偏头,努力往前爬了一步,在防止被踢到脑袋的同时变“拽”为“抱”,把嫌疑人的整只脚锁进怀里。
奔跑把体力全部耗尽,他们俩在地上扭打了几下,谁都腾不出力气制服谁。
好在柳锋明不是一个人,就那么半分钟的功夫,身后的同事到了,他看见他们接二连三的扑上去摁住对方,两手扭在背后,从他身上搜手机。
他松开手,就地往旁边滚了一圈,侧身躺在桥上,才意识到食指的指甲折断,正在流血,手腕也似乎崴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