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羡叹气。
工作到夜深时,蒙羡会送我回家,他说,顺路而已。
我们走过高高的天桥,蒙羡说,恩雅,你知道天桥两侧的护栏上广告牌是谁家的?
我茫然。
蒙羡说,真笨,是我们电台宣传《星世纪》的啊。
哦,我没留意。
蒙羡说,只要用心留意了,很多事情都会看得很清楚,就好像,你和牧时。但你们不可能。
我望着天,星光闪烁,如同海面寂寞的波光。
1999年夏,牧时是我心底的秘密。对于我,这场感情是太过豪奢的宴。我借不来水晶鞋,只能赤脚流连在宫殿外,看那些鬓影香衣。
7
每次开会,我都在牧时后排。我喜欢他身上那种薄荷揉杂着烟草味道的气息。他不时回头,提示我纪录哪些重点。我冲他笑,迎面是姜凝冷静美丽的眼。
台里趁热打铁,改版《星世纪》,牧时亲手打造。
姜凝走进办公室,高调表示,想主持《星世纪》。
牧时皱眉,说姜凝你形象不适合这栏目。牧时没留意姜凝脸色已变得极坏,他转头,对我说,恩雅,要不你来录一期?我觉得你行!
我刚想推脱,我没经验,我怕砸掉这辛辛苦苦做起的栏目。话没说出,脸上却挨了狠狠一记耳光,姜凝在我面前,美丽的眼寒气凛然。
牧时拖住她的手,你疯了!
我捂住脸,众目睽睽下,姜凝给了我莫大的耻。蒙羡一把抱住我,冲姜凝吼,你自己看不住牧时!干吗迁怒于她?
牧时把手搭在我肩膀上,试图安慰,却被蒙羡一把推开。
8
我在蒙羡的肩上哭到天亮。
我仰着尖尖的下巴,问他,蒙羡,喝掉一半的咖啡还能收回吗?如果不可能,你教我怎样收回感情?
蒙羡不说话,喉结抖动,最后,他说,恩雅,原谅我姐,她太爱牧时。
那夜,我才知,他们是姐弟。
牧时开始疏远我,但最终还是力排众意,要我主持《星世纪》。我仰着素净的脸问他,牧时,这算什么?算你替姜凝补偿吗?那么为报答你知遇之恩,我是不是一定要做成功?
牧时说,如果你想报答我,就把它做成功!
我说,牧时,成功后,得来的奖金,你是否要用来娶姜凝呢?
牧时的眼睛闪过一丝难过。他伸出手,有些抖动,紧紧把我勒到怀里。他说,恩雅,你要我拿你怎么办?
我在他的肩膀上流泪。
泪光中,大门外,姜凝手拎相机,眼睛冰冷。
事实证明了牧时的眼光。三个月后,《星世纪》成了绝对台柱节目。我的大幅相片同姜凝的一样,挂在电台大厅。
9
1999到2003,我的轨迹几乎可以用完美来形容,可我同牧时却极少碰面;碰面了,他也匆匆离开。
如果还在十九岁,我想,我一定截住他,我要问他,为什么对我避之如瘟疫?
四年时间。
我学会了喝酒,学会了抽烟,学会了坐在酒吧里,只销一个眼神,便有陌生男子肯为我殷勤买单。
蒙羡常将烂醉如泥的我从酒吧背出。我在他背上,晃着小腿,踢掉精致的高跟鞋,他便回头帮我捡起,继续背我前行。
牧时,我在怀念1999,我们一起走过城市的街,我在你身边快乐的像飞鸟,你笑,眼如点墨。
可现在,我紧紧环住蒙羡的脖子哭:牧时!牧时!我好难过!然后我就在他肩上狠狠咬下,听他吃疼的呼吸,耗尽全身力气。
10
2003年台里庆功宴,我身披苏紫,手挽酒杯,到你面前,我以为我已优雅足够。我问你,过得可好?
可当姜凝手中的红酒泼到我脸上,我才知,原来在你们面前,我永远做不够优雅。姜凝在我耳边浅笑,恩雅,我有你同牧时拥抱的相片,明天我就将它们登报,我要让天下人都知,你是凭借勾引总监才爬到今天!
你拉走姜凝,回廊传来你们激烈的争吵。可今夜,我只能如同四年前一般,在蒙羡肩上哭。
11
第二天,我被秘密传讯。警局问我昨夜行踪。
牧时,当你出现时,我如同见到救命稻草。我说,牧时!牧时!你快带我离开!
你紧紧将我揽在怀里,骨节作响。你说,恩雅,你要记住,从今天后,你只准幸福!听到了没有,只准幸福!
我出了警局,才知,昨夜,在这座挂着《星世纪》广告的天桥上,一女子被推下,命陨于此。
这女子便是姜凝。
从此,为防行人不测,天桥广告牌被撤。
台里顾忌声面,事件秘密平息。
从此,只有我的相片挂在大厅,底色玄深,眼波流转。可我却再望不见你。
是不是因为姜凝的猝死,你选择了离开,离开这伤心的城?而我,永远走不进你的世界。
一直的一直,都是我一厢情愿。
12
因为姜凝的死,蒙羡失去了关于天桥的所有记忆。
牧时,我听你的,幸福的生活。我努力的呼吸桉叶的香,快乐的接受阳光,同蒙羡走过一条一条的街。
街道。阳光。来往巴士。我同蒙羡,十指相扣。
是不是这样便好?
哦,忘了说,昨夜,我的无名指上盛开了一颗美丽的钻石,灿烂夺目,就像当初我看你的眼神一样热烈。
对不起,我爱你。
13
2006年的阳光真好。
新房装修,杂物堆放一地。我好奇得翻开蒙羡的日记。当翻到2003夏,血腥扑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