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航看着爷爷写下的话,毫不迟疑的回答,只要能医治好,怎样的痛苦我都愿承受!怎样的代价我都愿意付出!多久我也愿意等!
就这样,江航,留在了药王斋。
秋生问我,那个云少爷,要住多久?
我说,怕是要很久。
秋生眉头皱成一团,嘴巴几乎噘到鼻子,那不如做你家女婿算了。
我脸一红,追着他打。
2
夜里,我偎在婉素身边,紫金炭炉烧得极旺,映上我脸庞,两团飞红,我说,婉素姐,原来,我这姐夫,果然是天人!
婉素叹,别说这无端的话,小丫头不怕羞!
我梳理着她如云青丝,小心翼翼的说,婉素姐,你称病不见云少爷,是不是因为不喜欢他?你若见过他,一定会喜欢他的。要不,明天,我将云少爷带到回廊处,你偷看一下,就知我所言不假。
婉素笑,他是什么样子?像苏渐么?
我想了想,笑,苏渐呀,好比江南春色,纵使旖旎万千,也是人间可见;而云少爷呢,却是江南春雪,高洁寡淡,人间不多见。
婉素戳了戳我脑袋,笑,便是这样,不如你替姐姐嫁了。
我没应声,发丝缭乱,埋头在她香肩处,睡去。梦里,是江航超脱的眉眼,倔强的唇,雪花一样的容颜,不惹凡尘。
3
翌日。
婉素梳洗完毕,坐到桌前。她看到饭桌对面的江航时,眼里竟有了些许柔软,嘴角绽开一抹淡笑,起身敛衽,云公子,婉素昨日有恙,万望公子见谅。
气氛陡然冷冽。
婉素,你怎么可以忘记,他已失聪!
我看着江航惨败脸色,慌忙端来纸墨,将婉素的话写在纸上,匆匆展在他眼前。他看着纸上清秀小楷,冲我感激一笑。继而作揖,婉素小姐,江航有礼了。
婉素突然跪在他面前,她的话,我怎样也写不到纸上。她说,泪痕交错,云公子,小女子已心有归属,即使公子不遭此难,这婚约恐怕婉素也不能唯命。若公子执意娶,也只能地府里结阴亲!
江航仓皇去扶她,不知所措的望着我,眼神迷茫,像个无辜的孩子。苏渐急忙站起,将婉素扶回厢房。转身时,他看了看杵在桌前的江航,眼神荫翳。
两个男人眼神交汇处,我读到了比刀锋还锐利的光。那夜,苏渐床前的灯光格外明亮,明亮的近似忧伤。
秋生窗外舞剑,剑风习习,仿佛要浸入骨隙一般。我披着单衣,揉揉眼睛,秋生,都这么晚了,你还不睡呀?
秋生的剑在月光下闪烁寒光,他说,承欢,我要好好练剑!如果有一天,有人要将你从我身边带走,我的剑决不会容许我如师兄那样沉默!
说罢,长剑凌空,几瓣桃花,月下纷飞。
梅林疑云
1
我写得一手漂亮小楷,一直不曾觉得幸福,直到江航到来。
春寒料峭,我手握小管羊毫,晕墨流畅,写下,承欢,我的名字。然后冲他狡狤一笑,小狐一样的表情。
江航眼底一片惊喜,赞叹,漂亮!
我不知他赞叹的是我笔下的字,还是我的名姓。但他眼睛闪亮那刻,手里的小管羊毫,却成了我冬日时最大的暖。
我写道,待草药萌生,承欢为你采药。你很快会好起来的。
他微笑,眼睛晶亮如星。
看着他温暖的模样,我兀自幻想着,他好起的那天,我一定第一个对他说话,我会大声说,喂,江航,我叫承欢,你听到了吗?我叫承欢。
窗前,是秋生舞影,疾风劲起。
2
药王斋北山,梅花十里处,有一水云庵。小时候,师兄常带我与秋生到庵里赏梅,听吴师太讲道。秋生常攀上枝头,折下最艳的梅花,放到我圆鼓鼓的手里,眯着眼傻笑。
吴师太面容素净,一脸谦温。可以看出,她曾是一个极美的女子,可惜倚花之年,便落尽三千青丝,遁入空门。
这种落落红颜,一定受过红尘的伤,不是为某个男子,便是为某份人间薄凉。当然,这样深奥的问题,我不会深思。我同秋生到水云庵最大目的,是吃梅花糕,那种黏黏软软的糕点,入口无比松嫩,甘美如澧酪。可享受完这份甘美后,喉咙间却异常苦涩。第一次同凉生吃完梅花糕时,我们干呕不已。
苏师兄的手抚过我单薄的脊梁,叹气,这东西不能贪吃,你偏不信!
其实,我相信,只不过,我太贪爱它初入口时的甘美,这种难忘的甘美,让我同年幼的秋生,对随即而来的苦涩也甘之如饴!
多年如此!
我以为世上再也不会有什么东西可以如梅花糕一样,让我为它的甜,甘愿受它的苦!直到江航来到江南,我才知,世上还有爱情一词,能让人堕入无底深渊,还含着笑,情愿而心甘!
3
三个月后,苏渐只身北上长白山,采千年雪莲作药引。秋生对我耳语,他说,承欢,师兄真痛苦,竟为情敌奔波!
我不理他,为婉素收拾包裹。她要去水云庵清修。
三年前,她被师兄带回药王斋时,身上中了一种罕见的慢性毒,除了药王斋,没人能将她的性命延续到今天。流云山庄也同意爷爷将婉素留在药王斋治疗。因为十几年前,爷爷曾常驻流云山庄,与庄主交往甚深。
可是,去水云庵路上,婉素竟消失在十里梅林。
4
我和秋生送她去水云庵,途经梅花林,婉素说,承欢,我曾在这片林里挂过合欢锁,许过愿。如今,想还了愿。说完,下了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