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春娇(99)
他抬头,见伏案出神的墨色人影,犹豫了会儿,却还是不敢上前打扰。
室内明亮,放在案上的纸张清晰可见,歪扭的小字被一一拆分,每一笔笔画都被细心批注。
白术有些迷茫,不知大人为何会对着这张书纸出神。他知道大人正在教表小姐练字,但明明前几日,大人就已经将这些字批注好了啊……
既然已经批注好了,又为何每日都会拿出来看?
思及,白术皱起眉。
论起来,那日过后,大人确实有些不对劲。
这种状态莫名有些熟悉……就好像回到了很多年前,大人刚回上京,却还未改名时。
少时的宋时聿就是这般沉默,沉默到一连几日,可以一句话也不说。
白术莫名有些心慌,忙上前打破这般寂静,急忙急慌道:“大人,老夫人那边又派人过来了,让你早些忙完早些过去。”
“哦,刚刚沈大人还让十九过来了,说是看看大人你,问你什么时候忙好。”
话说完,白术没得到回应。
屋子里重回寂静,从门廊透进屋的光落在案上的小字间,将每一个字都映上金色的光辉。
宋知礼静看了会儿,神色间并无起伏,似是带着绝对的冷静。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像是想起什么一般,抬起眸。
“怎么?”
这句话一出,白术松口气,又重复一遍:“老夫人那边催大人你了,让你早些忙完,好过去宴席上。”
宋知礼平静询问:“是今日?”
白术心下一惊,欲哭无泪:“您生辰就是今日啊,大人,您昨日不是让我找个借口搪塞老夫人,您是给忘了吗?”
“是吗?”宋知礼并未解释什么,悠然问道:“开宴了?”
见他总算过问了句宴席,白术点头,忙解释:“大人,就等您了,老夫人说要等您来。”
宋知礼未应,他抬起手,打开了一旁的楠木箱,将平放于桌上的纸张收好。
片刻,墨色身影走入光下,暖光映在他脸侧,使得他高挺的鼻梁边,落下道浅灰色阴影。
白术松口气,抬步跟上,“大人,您现在过去,夫人定也是欢喜的。”
***
园中,琵琶和古琴的声音交融入耳。
听了会儿优美的乐曲,陈在溪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今日是表哥的生辰,她一早便被绿罗叫起来梳头,等到此刻,早就困倦了。
此刻,园中还置放着散凉的冰块,淡淡的冷气弥漫开来,温度正好时,陈在溪缓缓将眼睛眯起。
一旁的绿罗看了眼来去的客人,又看了眼眯着眼睛的粉衣姑娘,忍不住上前,俯下身轻声道:“小姐,今日不能睡的。”
陈在溪被这道声音唤醒,勉强提起些精神。
她喝了口茶,将目光落在面前的宴桌上。此时还未开宴,她面前的宴桌上,只摆着酒水和一些点心。
宴桌上的琉璃壶中,醇香的美酒散出诱人的香气,陈在溪嗅到,一时间有些出神。
乞巧那日的记忆已经淡化,但她还未遗忘那个夜晚。
酒果然不是个好东西,若不是喝醉了,她大概也不敢找表哥要白玉,还,还咬表哥……
淡淡的忧伤浮上心头,陈在溪轻叹口气。
她只是没想过,没拉下表哥的同时,竟还将自己的心搭了进去。
好在只搭进去一些,还可以及时止损。
就如同这几日一般,生活回到最初的时刻,她不再去找表哥,也同表哥彻底没了接触。
她很快就习惯了这样的日子。
除了今日,今日大概还要见表哥一面。
今日是表哥的生辰,高台上,歌舞未曾断过,园中热闹,前来送礼的人也是络绎不绝。
陈在溪未见过这样的排场,只是觉得,自己当时说出的长寿面很可笑。
其实她当时,只是想到了自己的生辰。
一碗长寿面,一句绿罗送来的祝福。
她这么多年都是这般过来的,除了这些,她也不知生辰还能怎么过。
但人与人之间是不一样的,想到这,心口间忽而有些闷。陈在溪只好掩饰性地揉了揉眼睛,放下手时,她听见前方传来一道男声。
“困了?”
男声含笑,见她回过神,又笑着补充:“今日这天气,是容易犯困。 ”
温润的语调环绕在耳边,陈在溪指尖一颤,她缓缓抬眸,就看见站在光下的白衣人影。
光落在李长怀的身侧,他一袭白衣,面色柔和。
“长怀哥哥。”陈在溪轻声唤他。
今日来宋府的人众多,园中热闹,多得是男女同行,并没有人在意这个角落。
李长怀顺势靠近,落座于陈在溪右边的位置。
两人虽是相识,但自来上京以后,并无时间叙旧。李长怀给自己倒了杯茶,侧过头问:“一直没问你,来上京以后,还习惯吗?”
“一开始是有些不适应,不过现在,总归是习惯了。”
没聊几句,远处忽而传来些声响,陈在溪有些好奇,她眯着眼睛往前看,就见到最前方,忽而喧闹起来。
李长怀也跟着看了眼,收回目光后,他解释,“大抵是宋兄来了,今日是他生辰,他免不了要同人客套几句。”
是吗?既然表哥来了,也该开宴了。
即是如此,陈在溪想说些话同李长怀道别,却见身旁人仍旧坐着,并无离开的意味。
“长怀哥哥,你……”陈在溪一顿,却没想好如何询问。
今日的宴席,受邀前来的人,宋府都有设专座。
她只是随意找了个靠后的位置,这些不重要的角落,是为散客准备的。坐在此处,连主人家的脸都看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