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洲(12)
笔下行云流水,前程无边无量。
邓铭鸢年少得志,庙堂平步青云,民间佳话传颂,历经众多不过才二十三年岁,台下出价的人不少。
不单单只是敬仰邓铭鸢,很多也想借着这句话沾沾光,期望自己也能如邓铭鸢一二。
段辰越来越震惊,脑子里算着白花花的银子,简直想都不敢想。过了一会,随着价位的攀升,喊价的人稀稀零零。
敲锤两次之后,挺着大肚子的富态男人,脸上跃显得意,大拇指轻摩带着的青玉指环,一副势在必得的样子。
正在这是,耳边清冽的声音响起。
凌景逸出价了,自聚宝大会开始到现在,凌景逸都只是漫不经心地看着,偶尔端起茶盏眯上几口,段辰还以为他对这里的宝物都看不上呢。
几轮拍价过后,凌景逸拿下。
富态男人朝他们恶狠狠地瞪了一眼,吹着胡子,愤然拂袖而去。
段辰看着毛笔被装在盒子里,由面具人端着走上二楼,皮靴在木板上作响,一步一步朝着他们靠近。
“啪嗒。”盒盖打开。
与段辰只有半臂距离,咫尺之间好像能看到,邓铭鸢握着它时是怎样的波涛汹涌,千军万马铁蹄翻飞,都不极眼前一尺。
隔着漫长岁月,段辰心中开始激荡。
凌景逸接过盒子,拿出毛笔在手上试了试,随后抛递给段辰。
“一篇文章就能让朔风军退兵,荒诞可笑。”
段辰用双手接捧过,用袖子拂了拂放置毛笔的红木盒,恭恭敬敬地塞入袖子当中。
这一幕被凌景逸尽收眼底,嗤笑声飘入段辰耳中。
段辰埋头整理不做理会,凌景逸就是这样,邓铭鸢不费兵卒就击退敌军,他的英勇事迹大街小巷广为流传,这是大大的圣人,他的物品当然要好好保管。
夜色渐晚,聚宝大会落下帷幕,陆续有人从座上离席,四人于玉春楼门口分别。
凌景逸和段辰是偷溜出来的,明日还有早课,需得晚上回去,何晏屿因家中有事,向学堂请了大半个月的假,知他们俩定是偷逃出来,打趣道:
“月黑风高,你们回去可要小心点才好。”
凌景逸面色不改,平淡回应:“多谢何兄关心,在学堂也时常关心何兄的婚事,望能早日结为连理,定会前去讨杯喜酒。”
何晏屿这番回家,本就是因为家里两位,硬要给他介绍什么婚事,他大好年纪,恣意风流,那里受得了被人管着,所以这不出来借酒消愁。
凌景逸这么一说,他又是悲从中来。
“时候不早了,何兄你送季姑娘回去吧。”
季菁岚望向凌景逸,嘴巴张了张,似乎还想要说些什么,何晏屿抬手笑道:
“季姑娘,日后还能再聚,到时候再好好玩个尽心。”
第08章
灯笼挂满长街两道,暗夜如长昼。
段辰走上拱桥,点点星光在缓溪蜿蜒处流淌,无数的河灯从上游处漂来,火光映得河道通亮,也照得段辰脸微微发红。
凌景逸走下桥,才发觉段辰没有跟上来。
回首望去,看见他远远地站在桥上。
穿着厚厚的棉服,这让他想起了初遇段辰时,洗得发白的麻布衣,旧的仿佛要散架的衣袖,还打上了好几个补丁,整个人看起来灰扑扑的,宛如被人击落的小麻雀。
“凌景逸!”
“你看。”
欢欣惊喜的声音,隔着茫茫人海,透过万千喧嚣。
凌景逸面上依旧无波无澜,转头向段辰指的方向。
诺大的京城,这样的河道,这样的河灯有很多,于凌景逸来说,他看过更加盛大,更加隆重,甚至可以说是举世无双的庆典。
每每遇见,世人长跪祈福,虔望天官护佑。
凌景逸从来都是心无所动,于他而言,神灵不过人们心中杜撰,既是虚假,则无愿可请。
这次不知为何,却是一反常态。
当凌景逸站在河边,端着花灯,他自己都愣了片刻,无法相信刚刚自己做了什么。
“凌景逸,凌景逸,你说在这边放怎么样!”
“凌景逸,你快过来!”
“凌景….。”
在不停地叫唤声中,凌景逸似忍无可忍一般,蹲下身子,把灯一把推入水中。段辰也不含糊,柔慢地把底部泛着粉光,轻盈绽开的荷花状灯,放置在河面上。
水波一圈连着一圈荡漾,花灯顺流而下,汇入河道。
段辰赶忙紧闭双眼,微仰起下巴,手掌放在胸前合十。
片刻,等到段辰再次睁开眼睛,看到凌景逸覆手于两旁,身姿挺直端正,如墨般的眸子好似雾蒙着水汽,凝视前方,低沉声音道:
“走吧。”
自玉宝楼回来后的一日课时,段辰如往日般,坐于桌边的软垫上,等到凌景逸需要他的时候,他便上去搭把手。
夫子在前方孜孜不倦地讲着,到了激昂高涨处,情绪顿时铿锵振奋,声音如雷贯耳,段辰端正地坐着,看似专注认真,心思早已飞到九霄云外去了。
少时在慈幼堂,跟着山下村庄中的夫子上过几年学,那会他对读书兴趣颇深,但慈幼堂孩童众多,吃喝都是问题,怎么有多余的钱财上学。
于是一日午后,段辰自作主张断了学业,为此礼哥还和他大吵了一架。
最后段辰妥协继续回去上学,不过能在课后和礼哥他们那些大点的孩子,去庄子里帮忙做工赚钱,直到后来老和尚不在了,慈幼堂走得走,散得散,段辰也在路途中和礼哥、阿凝失去了联系。
这么多年过去,莫说当时学到的,就连字也不认识几个了,况且像他这种身份的人,连温饱都成问题,哪里有闲情读书识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