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洲(8)
二人左右扭打在一起,你一拳我一脚,谁也不让谁。
“段辰!”
“金菁!”
喝声接连而至。
金菁大喜,挣开段辰掐着他胳膊的手,快步跑向门口。
“公子—”
凌景逸和金凤炎刚一迈入院门,就见屋子里灯烛通明,两人揉面团似的激战在一起,打得那叫一个难舍难分。
金菁脸上多了几道红痕,胳膊肘子上大小几块淤青,见到金凤炎时委屈地瘪了瘪嘴,眼泪大颗大颗滚落。
段辰也好不到哪里去,愣大一个乌黑眼圈,头发乱糟糟蓬开,几缕黑发散落额间,衣服在捶打的过程中扯破了口子。
“怎么回事?”
金菁和他一起长大,在金府也算是半个主人,与他一同时从来都是光鲜体面,何时见过他这副模样。
夜色朦胧,金菁呜呜咽咽地走近后,才看清和金凤炎同来之人。
世家公子免不了要参加各种各样的宴会,几乎每次金凤炎都会把他带在身边,即使在昏暗之中,也能看出此人身姿挺拔犹如青松一般。
这是凌家的嫡公子。凌景逸。
金菁刚想开口说话,却又忍住。
要是知道这是凌景逸的厢房,金菁就算是打死也不会去招惹。
事到如今,金菁只能紧闭嘴巴找个借口蒙混过去,那个讨人厌的小子最好识趣一点。
“我们闹着玩呢,我和这位小兄弟一见如故,不打不相识,是吧?”
说完,他转过脸,在只有段辰看到的地方,竖起一对眉毛,挤眉弄眼地示意他。
段辰自是不想把事情闹大,更何况凌景逸警告过自己不能惹生是非。
一想到这件事,段辰脖子开始隐隐做痛,吞了吞口水之后,说道:“是啊,我们在切磋武艺,金兄力气还蛮大的嘛。”
金凤炎看着他们惨兮兮的脸,心下存有犹豫疑惑,但二人都一口咬定只是打闹,于是也就不再深究,伸了个懒腰,松松筋骨,道:“我房间在那,备汤沐浴,今日真是劳累。”
院子只剩凌景逸与段辰二人,段辰脚步轻缓地走近了一点,小声叫道,:“少爷。”
凌景逸深深看了他一眼,不做理会,进了另一间厢房,段辰猛得一怔,眼底闪过一抹惊慌失措。
后进屋子的段辰,看着凌景逸的背影一动不动,不知是在看床铺还是在看松散堆着的衣物。
段辰跑过去,把衣服抱了个满怀,边塞进衣柜边说道,“刚刚在收拾衣服,有点乱,我现在就给你放好。”
凌景逸冷哼一声,“你最好是老实一点。”
坐在床上的凌景逸忽觉有些不自在。
见到段辰在忙东忙西地收拾打扫,平日里小厮都会把他的衣食住行安排妥当,入睡前,自然也是有人宽衣整卧。
凌景逸吓唬过段辰一顿后就没再找过他,段辰对他当然避之不及,所以直到现在段辰还未学过规矩。
此刻段辰搓着一只手,端正站在床榻对面,有些紧张地等待着。
二人僵持半响,凌景逸伸手扯松了衣袍的带子,因不太熟练,系带缠在了一起,解了许久,竟越绕越乱,越乱越绕,纠成了一个小球。
段辰见凌景逸暗自捣鼓,不禁伸头好奇盯看。
有点不理解为什么凌景逸要把带子卷成球,不过像他这么阴晴不定、变换莫测之人,做事奇怪点也正常。
好容易才把绸带捋顺,凌景逸把外袍卸下,顺手扔在旁边的衣架上。
一件两件,直到剩下内里的亵衣时,修长的手指顿了顿,紧抓后又松开,凌景逸抬眸,道:“你看着我干什么!”
段辰盯着外袍上那个小球出神,被凌景逸一句换回,无措道:“我帮你脱吧。”
一言甫毕,就要抬手上前。
凌景逸见状脸色微变,喝道:“不用,你回去睡觉。”
段辰因突变的情况,怔在原地,见凌景逸阴沉着脸,于是默默退到屏风之后,房间内有床卧和竹榻,中间一道屏风隔开。
段辰走到竹榻前把被子平铺好躺了进去,整个人盖得严严实实。
夜晚安静,一点声音都格外清晰,段辰先是听到木架搭上衣物,随后脚踩走路,最后呼得一声,滋滋冒油的蜡烛熄灭。
房间内陷入黑暗。
庭院里的石灯未灭,屋内半明半昧,段辰轻缓地转过身子。屏风共有六扇,从一头到另一头,前后错落摆放,遮挡得很严实。
胸口处有一块坚硬,段辰从衣服最里层拿了出来。玉佩润白,在昏暗之下依旧散发着莹莹光泽,段辰盯着看了好久。
这是他父母在这世间留给他唯一的信物,段辰既不知道父母的长相也没有和他们相处过。
其实于父母之间没有任何感情,但当他流落到江安,饿得浑身无力、头昏目眩之时,也没想过典当掉这块玉佩。
因曾有一日,他不小心将玉佩落入山隙中。
山间树繁草深,毒蛇猛兽出没。
丢了就丢了,他自己对此无甚在意,那天礼哥却彻夜未归,直到天色渐白,晨露新开。
五六岁的段辰在慈幼堂门前,看到礼哥提着燃尽的灯笼,瘸拐着把玉佩递给他,他发狠地把玉佩掷向远处,哭着道:
“你为什么要晚上上山,我不要你帮我捡什么玉佩!”
礼哥笑了笑,“这是你家人给你的,对你来说,难道我们不是家人吗?既然是一家人,我帮你找玉佩就是应该要做的。”
若是能在凌景逸手下安然无恙,他日,如有可能...可能还与礼哥、阿凝相遇。到时候,他们就像从前在慈幼堂那样无拘无束、自由自在的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