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到了这一刻，徐入斐忽然明白过来。
为了避免旁人的闲话，董兆卿从未在公众场合表明过，徐入斐寄住在董家，逢人只说是旧友的孩子。
高中的私立学校、大学学堂，没人知道徐入斐寄人篱下。
他不说那些往事，随便别人揣度自己，留下一片净土给徐入斐。
因为老爷子心里清楚，自己的小徒弟是一个心思细腻敏感的孩子。
他想要流言蜚语远离他。
##
董兆卿一死，《潮涌》不知何时才能上映。
听说，董景同的爸爸接手了自己父亲的遗作。
这很合理。
他们是一家人。
尽管理念不合，常年争执，在饭桌上视彼此为空气，但，他们身上流着一样的血，他们都姓董。
连续半个月，徐入斐都在噩梦中惊醒。
顾顷本就浅眠，每一次都会温柔拢住他的眼睛，将他拥进怀抱里，“小斐，我在这儿，我在这里。”
徐入斐的呼吸发颤，“我们还没有说开，我还没有跟他说对不起……我什么都没来得及跟他说。”
“这不怪你，事发突然，我们谁都没想到这种情况。”顾顷说着，更紧地拥抱住他，“董老也一定不怪你，他最护着你了，之前有好几次他都说让我照顾好你，还常常向我问起你的近况。”
“你当时是怎么说的？”
“我说你过得很好。”
静了一会儿，徐入斐又道：“那天我要是在，就会控制他喝酒了，医生本来就叮嘱过的……都是因为我。”
“不是因为你，徐入斐，你抬头看着我，看着我的眼睛。”顾顷轻声道，“不是你的错，那只是意外，别再想了，哥哥哄你睡觉。”
徐入斐闭上眼睛，没有两秒，再次睁开。
“你那部戏什么时候开机？”
顾顷没有说话。
“我听到你跟经纪人谈话了，你想推掉它？你疯了？”徐入斐的声音小小的，“我没关系，我就是……嗯，爱乱想，我不想了，你去拍戏吧。”
“进组就要几个月，我不放心你一个人。”
“我没事的，我没关系，你也说了，不是我的错……”徐入斐咬住嘴唇，“只是我总想着，明明那么简单的事，我为什么要拖着。我知道别人说的都不对，他在是我的老师之前，首先是我的爷爷……我却像个混账一样。”
“没关系，他一定知道的，你们只是差一个契机。”
“是啊，就差一个契机，我再也没有机会了。”徐入斐深埋进顾顷的胸膛。
他再没机会跟董兆卿说开。
这是对他的惩罚。
“其实……”徐入斐又抬起头，这才发现顾顷闭目疲倦的神情，这些天里，他连轴转，既要处理工作，又要照顾徐入斐。
饶是如此，男人还是耐心地回应他，等他继续说。
徐入斐张了张嘴。
其实，董兆卿出道作的女主角，就是他的妈妈。
他们之所以长得那么像，是因为他们本来就是母子。
其实，他已经没有家人了。
徐入斐想着，顾顷还不知道这件事，他得跟他说清楚。
“没什么，等你拍戏回来再说吧，我们先睡觉。”
顾顷轻声问：“你困了？”
是你困了。
徐入斐在心里说，而后答道：“对啊，剩下的以后再说。”
那时，他还天真地以为他们会有以后。
【作者有话说】
天真以为~（唱了起来）
第37章 你好残忍啊
圣诞节当天，《潮涌》的预告播出，短短五分钟近万转。
董兆卿的意外离世，更是把这部影片的热度拉向最高。
听闻董兆卿在世时，剪辑只完成了三分之二。董景同的父亲接手后，联合公司内部多名导演，打磨最有诚意的一版预告片。
“这事你知道吗？”播放视频时，同事随口问了一句。
徐入斐：“我和你一样，第一次看预告片。”
董兆卿死后，他所在的工作群都消无声息地解散了。
后来好像重新创立了，是董景同父亲操作的，徐入斐没有兴趣加，他的稿费早在电影开拍前，董兆卿就给结算了。
徐入斐一开始还不乐意要，董兆卿却严肃地说：“这是你的故事，这也是应该你拿的钱，你必须拿着！”
徐入斐没办法拒绝，只好说：“那等我找到工作，请你吃大餐。”
“吃个屁，给我去把稿子改好再说，哼，还小镇渔歌，我看你是乡村土炮！”
徐入斐：“……”
董兆卿总是嘴上不饶人。
手机屏幕里一阵海水声，哗啦哗啦。
随后，出现两道人影。
徐入斐愣住，这是全片最高潮的部分。
顾顷——也就是蒋渔声的声音响起。
“我会永远爱你。”
徐入斐的眼眶一下热了。
湛蓝的海水和黄昏交相辉映，画面中的人和景都极有质感，一看便是董兆卿的手笔。
预告片一分十五秒，每一秒、每个片段，徐入斐都在现场。
现在却连前三十秒都没勇气看完。
这是我写的故事。
这是我爱的人。
这是……董兆卿最后的遗作。
徐入斐还是流出眼泪来，跟同事说了声“不好意思”，匆匆忙离开工位上。
待他的心绪平复，收拾好心情回来。
同事对着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那个，小斐，陈哥好像有事找你……”
“陈哥”就是那名负责带徐入斐的编剧。
徐入斐问：“什么事？”
徐入斐的身后冒出一把声音，“小斐啊，你把自己收拾一下，晚上呢，有场应酬，你跟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