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金阙(424)
冲出门外,掀了这场宴席,毁了这场婚事。
他忽然怀念起,自己还是痴儿的那些日子。
想做什么便做什么,无论做什么都无人责怪,无拘无束,更无任何负担。
如今清醒了,坐在这个位置上了,考虑的东西都太多了,让他无法再顺着心意,去肆意妄为……
萧长卿长长地叹了一声后,道。
“知道了,朕这就过去。”
“吩咐那边,一切从简的安排布置。”
“是。”
萧长卿整了整衣襟,缓缓起身。
只是右脚临踏出门槛时,回了回头。
眸光比院外的霓虹还要让人恍惚。
他问薛乾,“那边,可有什么动静?”
她可会坐立不安?可会心神郁结?
薛乾如实答道:“太后娘娘去了暗牢。”
萧长卿捏在袖中的手指,倏然散开,似泄尽了最后一点奢望。
原来,在她心中,对他半点留恋都没有了。
没有感伤的时间,只有马不停蹄地谋权和算计。
萧长卿抬脚去了偏殿。
最里间,全福夫人、宗人府的诸位皇室长辈,过来添喜的高官贵妇们,有些手足无措地站着。
各个珠花叠带,满头翠色,将这偏暗的里殿,撑出几分辉煌出来。
往外,是一层又一层的宫女太监嬷嬷,皆是在深宫潜居多年,规矩礼仪挑不出半点错漏,他们要么发上簪着红花,要么衣襟上配着红花,以配合这满殿的喜字装潢。
最外一层,则站萧长卿的御前亲卫,各个面色端肃,维持着殿内的秩序,以防意外的发生。
萧长卿来后,里外三层等候的人,皆打起精神,往后让出一条通道。
地板上上铺着织金的红绸,回纹与寿纹重叠在一起,一层又一层,密密麻麻,富贵庄严。
入口处到最里间,仅有十几丈的距离。
可这距离,萧长卿却似走了自己的一生一般。
凤髻金泥带,龙纹玉掌梳。走来窗下笑相扶。爱道画眉深浅、入时无。
弄笔偎人久,描花试手初。等闲妨了绣功夫。笑问双鸳鸯字、怎生书。
执她之手,与子偕老。
是终他一生都无法达成的奢侈了。
既如此,那个人是谁,又有什么所谓呢?
萧长卿露出一抹自嘲的笑。
一旁急着讨喜的嬷嬷急忙道。
“新郎官笑了,怕是迫不及待见新娘子了!”
其他贵妇人见了,也纷纷搭话。
夸赞的,凑趣的,抖机灵的,缓解尴尬的,都从那抹了浓妆的朱唇口中溢出来。
“陛下和娘娘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呢。”
“可不是……今早起来看见朝霞,我便知道,这是桩上等的好婚!”
“那霞光我也见了,最后变成了盘龙和鸾凤的模样,龙凤呈祥,百年难得一遇的奇景啊。”
“陛下龙章凤姿,娘娘国色天香……”
众人恭维声起了,殿内的气氛也没那么压抑了。
司礼的女官引着萧长卿朝里走去,一边跨过那涂着红漆银条彰显喜气的门槛,一边为萧长卿解释说。
“大安朝的习俗,夫妻洞房当日,要行合卺礼。”
“这卺器中装着不醉人的果酒,饮这半杯,于陛下和娘娘的身体无碍。”
“陛下先请为皇后娘娘揭开这盖头——”
萧长卿望向床榻。
那铺着明黄色与朱红色锦被的床沿边,一身凤冠霞帔的新娘子端然坐着,双手有些紧张地抓着身侧的床罩,捏出些斑驳的皱痕。
初做嫁娘,怎能不紧张。
史皇后深吸一口气,正犹豫这当口自己要不要说话时,忽觉面上一凉。
萧长卿拎着那喜杆,已将她的盖头揭开。
第297章 不听话的
大概是因为表姐妹的关系,史皇后的五官,跟兰溪有些相似。
再加上喜娘为了突出史皇后的端庄大气,特意施了厚妆,描了偏暗色的唇,面涂成玉白色,将她原本偏圆的杏眼,拉成了凤眼的形状,尤其那一对微微上挑的眼尾,像极了兰溪。
有那么一瞬。
萧长卿看着身穿凤冠霞披的女子,眸光恍惚。
甚至以为今日要嫁给他的,是兰溪。
不过这幻觉只维持了短暂的一瞬。
陌生的声线自他面前响起,带着难掩的娇羞。
“陛下……”
萧长卿松开那喜杆,递给一旁的嬷嬷。
接着,端过交杯酒,递给史皇后一杯,不等她反应过来,已挽着后者的手臂将那交杯酒饮完。
从始至终,像完成某种任务一般,面部表情没有任何波动。
史皇后愣了。
一旁司礼的嬷嬷也僵硬地杵在那儿。
观礼的众人,更是面面相觑,不敢多言。
不是说……
陛下很看重这位史皇后吗?
江南史家的嫡长女,第一流的清贵世家,百抬聘礼赢回来的正宫皇后,在大婚之日,便这么生疏冷淡吗?
将这一切看在眼中的薛乾,急忙上去帮萧长卿圆场。
他接过萧长卿手中的酒杯,素来没什么表情的脸上,挤出一道僵硬的笑意。
恭声道:“刚刚又送来几道前线的战报,陛下忧心国事,难免有些疏忽,皇后娘娘莫怪。”
“如今三位军机大臣都在乾清宫候着呢,陛下怕是不能去前厅赴宴了,大概会忙到子时。”
“皇后娘娘待会儿若倦了,便先伺候着休息吧。”
史皇后捏着酒杯的手指一紧。
什么意思?
今晚陛下便要冷落她吗?
史皇后有些委屈地抬头,想向萧长卿讨个说法,却只来得及瞥见那黑金色衣角,还有男子大跨步离开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