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小王爷是美强惨啊(191)
“让我再看看他一眼吧。”顾长思把头埋进臂弯,“我连个尸骨,都看不到了吗……让我回去吧,长念,求求你了,我想再见见他,哪怕是尸骨也行,我怎么能留他一个人在嘉定关外呢?”
那个地方那么冷,那么寒,那么孤独,霍长庭不会喜欢的。
终究是……等不到了。
*
霍长庭死讯和北境丢失的消息一同传回长安城,举国哀痛,宋启迎罢朝三日,并为其安排了亲王规制的葬礼,就在这样忙乱的时节,昭兴十一年潦草落幕,迎来了十二年的晨辉。
顾长思自从回了长安后就把自己锁在霍长庭的屋子里,谁叫也不出去,饭菜都被送到屋里,可整个人还是不可避免地迅速消瘦了下去,直到玄门中要给霍长庭办葬礼时,他才从屋中出来。
按照惯例,每任门主会为玄门已逝之人亲刻牌位,供在祠堂,岳玄林选了一块上好的木材,就在拿起刻刀时,这个数日不曾开口的二弟子说话了。
顾长思哑声道:“师父,大师兄的……能不能让我来刻?”
岳玄林深深地看着他,他自从把顾长思从淮安带回来后就没见过他这样消沉了,之前霍长庭还同他讲过,说顾长思没有安全感、敏锐又警惕,他好不容易才把人性子哄得开心了些,不知道是不是从根上修复好了他的创伤。
现在看来,新伤叠旧伤,他整个人愈发的冷冽起来,像是一块寒冰紧紧冻住,快乐与悲伤、坦诚与警惕,都在里头了。
岳玄林将东西交给了他。
顾长思跪在蒲团上,一笔一笔地刻,刻霍长庭的身份地位,刻他的名字,刻他的生辰八字,刻他的……
他是什么时候走的呢?顾长思的刻刀诡异地停了一停,那段记忆太过鲜血淋漓,他总是不愿意去回想,可这个时候不得不去思考,他是什么时候走的呢?在哪?死时身边有谁?痛苦吗?
他的刻刀久久在昭兴十一年腊月后不能落笔,纠结半晌,还是落下了个“拾”。
就在他自虐一般想写“玖”的时候,秋长若叫住了他。
她说:“腊月十八,一定会是腊月十八,不可能是腊月十九的,长思,他怎么会……怎么会忍心呢?”
“好。”顾长思手指颤了颤,一笔一划地刻下“捌”。
最后一笔洗完,他手一抖,刻刀摔在地上,整个人心痛得直不起腰身。
“我再也不过生辰了……”顾长思低声道,“再也没有生辰喜乐了。”
这就是为什么,后来顾长思每当生辰到了时,总会生病,就算是失忆了也会,像是身体都记住了那个腊月底的刺骨冰凉和身心重创,失忆后的他不明白为什么,祈安他们就找了个算命的理由,骗骗他哄哄他,也就过了。
其实不是,其实并不是。
顾长思从小到大的生辰都过的,小时候有父亲母亲,后来有霍长庭,到后来……他们都走了。
于是每到生辰之际他都会生大病,那场酣畅淋漓的冬雨从昭兴十一年一直下到如今,浇毁他的精神,淬灭他的灵魂,连忘却都无法遏制的悲伤与痛苦。
只有……只有霍尘回来的这一年,他安然无恙。
因为即使不相认,他的灵魂深处也明白了这样一件事——他回来了,那个消失在风雪之中的人,虽然晚了五年,虽然认不出他的模样,但他还是回来了。
第89章 断腿
昭兴十二年的初夏还发生了一件事。
玄门收到了来自狼族的一个密匣。
此时距离北境十二城失守已经过去快四个月,没有人知道那个密匣是如何到的玄门门口,岳玄林通晓大魏、南疆、北境、西域、东海诸多语言,一眼便辨认出匣子上用浆糊粘好的一封信,言简意赅的狼族话——送你们的礼物。
两国是世仇,更何况又叠加新恨,此匣必定来者不善,众人犹疑半晌,最终把匣子固定在墙角,由长字门中最善弓弩的苑长记远远射掉锁扣。
苑长记端正箭弩,手一抖不抖,离弦之箭铮然出鞘,将那匣子锁扣炸了个分崩离析,连带着上头的匣盖都崩了个七零八落。
……什么也没有。
封长念抢身上前,只一眼,就愣住不动了。
“师父……”他的呼吸急促起来,“师父,那是……”
岳玄林看到了,眉间深深地烙印出一个川字。
那是一截手骨,右手手骨,白骨森森地放在匣子里,若是如此倒还认不出那是个什么,要命就要命在这只手骨的食指上带着一块骨戒,因为长期握枪,骨戒内侧有着深深的磨痕——那骨戒是霍长庭第一次凯旋回朝,霍韬送他的生辰贺礼。
狼族大摇大摆地送来了他的断手,在霍长庭葬礼已过的三月末,做这一举动的含义不言而喻。
苑长记当时就怒了:“欺人太甚!!!”
秋长若揪着他的袖子,颤声道:“师父……把他好好葬了吧?先别……”
她话还没有说完,面无表情的顾长思已经从她身边走了过去。
他出现得神不知鬼不觉,这几日总不见他的影子,冷不丁一瞧他整个人形销骨立,脸色惨白,却没有苑长记的暴怒,也没有封长念的惊诧和秋长若的悲伤,他仿佛什么都感觉不到似的,只是在那匣子边上蹲下了,可谓虔诚地伸手下去,想把那指骨捧出来。
封长念拦了他一下,挑挑拣拣才从身上找出一张帕子:“……万一……狼族太狡诈了,防着些。”
顾长思不置可否,平静地扯过帕子,将那断手仔仔细细地包好了,然后捧起来护在怀里,小心翼翼的样子像是在呵护一株脆弱的茎叶,亦或者是一朵娇嫩的花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