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小王爷是美强惨啊(200)
看到顾长思那双漂亮的眼睛,他会想起顾长思泛红的双眼,苦苦哀求自己——“我不想再送走任何一个人了。”
看到顾长思那张俊秀的面庞,他会想起顾长思掷地有声地诘问,问天问地问自己——“霍长庭到底有什么错!!!他是替我去死的不是吗?!”
看到顾长思那双搭在外面的手,他会想起那双手曾经那样用力地扒过嘉定关的雪地,双手通红、皲裂,也拽不住霍长庭的衣角——“师兄——师兄——霍长庭——!!!”
看到顾长思那双藏在被褥下的腿……
霍尘想不下去了。
心脏翻搅着作痛,他痛到呼吸不过来,他是见过那伤疤的,为什么,为什么宁愿不要自己的腿也要手刃仇人,为什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为什么要抱着那样强烈的、玉石俱焚的自毁之心。
就因为……我吗?
其实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如果可以的话,我真的、真的、真的很想好好地告个别,再不济,也真的、真的想要拖过腊月十九的那一天。
多可笑。
日后在战场上叱咤风云的定北王,人生信仰崩塌的这一日,是十七岁的最后一天。
泪水滴落,顾长思几乎立刻就听到了有人在哭,警惕快于一切,放在枕下的破金刀骤然出鞘,带着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抵上了身边那人的喉咙口。
他刚刚从梦中惊醒,神思尚未回笼,目光一点一点凝聚后才发现那人是霍尘,正坐在自己身边,他哭得好伤心,双眼都红肿得不像样,身上也有许多挣扎后留下的伤痕。
慢慢地、一点一点地,他想起来昨夜发生了什么。
梁执生刺杀岳玄林。
霍尘与岳玄林有不共戴天之仇。
霍尘和哥舒骨誓早早勾结在了一起。
想通这些,本来要放下的破金刀再度被他握紧,依旧抵在霍尘的喉咙口,划下一道浅浅的痕迹。
霍尘对那锋芒毕现的短刀毫无察觉,而是自顾自地将手覆在顾长思的左腿上,颤抖着唇,颤抖着声音问出一句:“疼吗?”
顾长思眼中划过一丝疑惑,没有说话。
霍尘哭得更厉害。
他不是在仅仅问顾长思那一条腿,或者不仅仅是问眼前的顾长思,而是问五年前的顾长思,疼不疼,悔不悔?真的到了如此地步,原来伤心欲绝不是一种夸张的形容。
他艰难地倒了两口气,听见顾长思冷声问他:“你来这里,是把事情同师父算清了?梁执生的事,哥舒骨誓的事,刺杀的事,你能给我个答案了?”
霍尘直视他的双眼,悲伤的情绪顶在喉头,他说不出话,只能用手点了点、再用力点了点自己的心口。
“我是……霍长庭。”
顾长思偏了偏头:“什么?”
“我是霍长庭。我回头了。我听见了。”霍尘一下一下戳着自己的心窝,“我是霍长庭。阿淮,我回来了。只是好像……”
好像……回来得太晚了。
看着顾长思疑惑的目光,他忽然明白过来,眼前的顾长思没有之前的记忆,没有霍长庭的回忆,于是他的伤心无处可寻,就算他是霍长庭,眼前的顾长思也根本理解不了,那所谓的回头与听见是什么含义。
“昭兴十一年,隆冬,北境大雪。”
霍尘低下头去:“……对不起,我回来晚了。我回来得太晚了。”
“吧嗒”“吧嗒”。
不同于他自己流下的泪水,那两颗离顾长思格外近,霍尘猝然抬眼,带着惊讶和希冀,发现顾长思也同样讶异地微微瞪大了眼睛,晶莹的泪滴一颗一颗从他眼眶里滚落,而他本人仿佛无知无觉,根本意识不到为什么会哭泣。
“我这是……”他用手背去碰了碰那滚落的泪水,“怎么了?”
为什么会哭啊?
为什么听到他终于说出“我是霍长庭”五个字时,我会哭啊?
他整个人还懵懵的,霍尘却再也忍耐不住,不顾那破金刀锋利的刀刃,一把把人揽进了怀里。
细细的一道血线划在他喉结上方,顾长思最后关头动了手,任由对方把自己紧紧地抱进怀里,泣不成声。
我知道啊……霍尘将头埋进他带着玉檀香的颈窝。
我知道的,我懂得的,我明白的。
这是五年前的顾长思在跟我说:“我等了你好久啊。”
裴敬曾经问他:“我闻故人有遗憾一件,今日相逢,请问弥补了吗?”
霍尘如今只想否认,弥补不了的……如何能弥补得了。
奈何永夜朔风扫北境,注定此恨无绝期。
*
等到岳玄林将这件事细细地讲清楚时,已经到了正午时分。
秋长若心有余悸地抚了抚心口:“所以……他的回来根本就不是师父一早安排好的,其实更大的可能是,大师兄根本就回不来。”
如果当年哥舒骨誓的刀再偏上一二寸。
如果当年梁执生见到的是历经酷刑折磨而死的霍长庭。
如果当年霍长庭的伪装身份被哥舒骨誓发现。
还有那么多细碎的巧合和运气,失之毫厘谬以千里,霍尘回来的这一路又何止九死一生。
九死一生的霍尘并不知道他的师弟师妹在膳厅里长吁短叹,此时此刻人正忙着在顾长思的屋中给他事无巨细地讲这一切的经过,包括他为什么会选择霍尘的身份,以及他和岳玄林之间的约定。
定北王较起真来无人能敌,霍尘除了老老实实招供以外别无他法,等到他把一切都讲清楚,英明神武的定北王来来回回想了想,确定没什么纰漏和逻辑不顺之处,才大发慈悲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