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杀猎之城(3)

我们坐在楼顶上。大兵已经恢复了第一次见面时的装束,但是没有用头套遮住脸。四只脚从天台的边缘挂下去,在空中无规律地晃荡着。我无论往哪个方向看,能看到的都只是一片灰蒙蒙的建筑物。笔直的街道在建筑物中间朝四面八方直射出去。这个城市大得仿佛没有边。

脚下就是我最熟悉的的那条街。每天早上例行的扫荡已经接近尾声。街上一片狼藉,商店的橱窗和门口基本都被砸了个干净,碎玻璃和垃圾铺满了路面,路中间有几辆车在烧。街上的人已经很少了,只有几个卖早餐的小摊贩在打人者的拳脚下嚎哭,他们的小推车上最后一点食物也全都被抢走。

其实每天都是这样过的。受伤的人会很快愈合,死去的人会消失然后又很快出现,被破坏的东西也很快就会恢复。一切都正常得不像话。

“有区别的是规则。”

大兵侧脸久久地凝视我,没有说话。我无聊地在心里八卦,也许他是因为想说的话太多,结果一不小心噎住了?

“认识一下吧。我叫梁海文。你叫什么?”

“梁海烈。”

“我们的名字竟然有两个字是一样的,真巧。”

沉默。

片刻之后,梁海烈说:“不是碰巧。是必然。”

必然?

我跳了起来,指住他的鼻子:“那时候你突然来找我——”

脑海中仿佛有道光闪过,终于可以像个侦探那样把某些事情联系起来了。

“你为什么会突然来找我,一直保护我,还想让我学会保护自己?”

——为什么是我,而不是街上随便哪个人?

“现在还不是时候,以后我会告诉你的。还有呢?还发现了别的什么区别吗?”

“这个城市就像是一个大猎场。你们是来打猎的,猎物就是我们。当然这样说可能不太准确……毕竟我只是被打而已,倒还没有谁要把我煮了吃。”

自己能用这样冷静的语调把话说完,连我自己都觉得有些惊讶。

这个念头第一次闪过脑海的时候,我跑上天台,用百米冲刺的速度冲向边缘,然后一跃而起。

不行。

后来又试了很多办法。

上吊。卧轨。放火。跳河。全部的实验都只强调了一件事,那便是:我,死不了。

最后一次在自己的床上醒过来,我一口气躺了两个星期。

没有饥饿或者口渴的感觉,当然更没有饿死。

我不知道自己还能怎么办。

在家里躲一辈子么?那等于把家变成的棺材。

出去么?被打,被杀,永无止境。

没错,是永远。

印象里这样的生活已经过了很多年了。周围所有的人都没有变老,而我一直都是十七岁。

永远年轻,永生不死。

像一场永远不会做完的噩梦。

“你说对了一点儿。”梁海烈掏出一支烟来点上,开始吞云吐雾。

“不只是这个城市,而是这里的整个世界都是一个狩猎场。我们不是从别的地方来,而是从别的世界来。”

我轻轻地笑了一声,庆祝我居然猜对了。

我们居然真的是猎物啊。

被蹂躏,被杀戮,让猎人在杀戮的过程中得到快乐。这就是我们这些人存在的意义。

梁海烈握住了我的手。

他的手很大,很暖和,握上来的时候令我突然有了安全感。

“对不起。”听得出来他是在真心实意地和我道歉,“我不应该告诉你这些。”

我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如果他不说,我以后是不是就完全觉察不出来?

不知道。

我唯一能确定的是,我不高兴做猎物。

☆、chapter 6

我生平头一回翘了课。

第一次意识到我每天做的那些事情其实也不都是非做不可。我在街上到处游荡,看着破败的街道慢慢地恢复原状然后又变得车水马龙。街上的人渐渐地多了起来。出门买菜的主妇,沿街叫卖的小贩,蹲在路边拉着二胡的盲人……

我和他们,都是猎物。

街道恢复得差不多的时候,我知道新一轮的扫荡即将到来。只要躲进建筑就能避免被打。但是我不想躲。

就这样一直往前。没有方向,就像失控了的机器人那样暴走。我走得很快,梁海烈一直沉默地跟在我身边,每走一步都用警惕的眼神看着周围,手中的枪握得紧紧的。

猎人们创造了这个世界供他们发泄玩乐。他们是这个世界的上帝,至高无上的神。面对着和他们有一样人类的躯壳却无生命无意识的玩偶,便可以任意杀戮。

我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每当我多想一秒这个问题,那种绝望而恶心的感觉就会增加几分。

永不消散。

梁海烈还不死心,仍旧坚持着想让我学会攻击。

“我今天带你去别的地方看看。就算你只能向这个世界的人学习,你还是可以学会保护自己的。”

我问:“难道这里的人不是都……不会反抗的么?”

梁海烈摇头。

“不,住在城市中心地带的人受到袭击以后不会还击,但是住在周边和郊区的人会。越是偏远的地方,他们的战斗力就越强。所以你看,在城里‘打猎’的都是些小孩子和少年。他们在这里锻炼自己的战斗力,等长大以后就到别的地方去,去杀战斗力更强的猎物。”

我打个呵欠说:“哦,反正怎么着都是被杀,你要我学攻击别人干什么?”

“我有两个理由。第一,力量强的猎物能杀死力量相对弱一些的猎人。第二,当猎物有了头脑的时候,要杀死猎人轻而易举。”

上一篇: 门后的玫瑰 下一篇: 试试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