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堤下了决心,说:“别动。”说完慢慢靠过去,微微偏了头,在唐宝明唇上蜻蜓点水地碰了碰。身体是分开的,接触的刹那,两个人都握紧了拳头。
唐宝明一明白过来,狠狠推了他一把。
崔堤愣住:“对不起——是我想得太多了。我今早在教学楼看到你,还以为……”
话还没说完,就被堵住了。唐宝明扑回去,两臂缠到他腰上,吻住他的唇。崔堤只觉得那十根指头隔着薄薄的衣衫往下滑,瞬间通了电似的收紧了手,舌尖轻轻挑拨着,慢慢深入。
两个人都是生手,吻得有些磕磕碰碰。
他们赶在窒息的前一秒松了手。崔堤坐远了些,故意咳两声:“那个……经验是要靠积累的,以后,会好的。”
唐宝明故意笑他:“原来你根本就不会啊!”
崔堤扭头看天上的云:“拜托!这是我的初吻耶!要不要——再来一下?”
四片唇才又碰到一起,两点整的起床铃响彻整个校园,接着高音喇叭里开始播几十年不变的大合唱:《歌唱祖国》。
两个人惊得几乎跳起来,坐倒。唐宝明回过神,捅捅崔堤:“快走啦,等老师都起来了就麻烦了。”崔堤点点头,朝楼梯跑去。脚踩出去,又回头对他笑笑,才一溜烟下了楼。
唐宝明看着他跑远了,脚一软,坐在地上。
他应该为崔堤着想。
唐宝明趴到天台边,一直等到看到唐云生和陈媛媛都出了楼门,才回家去。
手机震了震,是崔堤的短信。
“安全脱险。”
唐宝明还没打完回复,又来一条:“我的生日是这周末。”
唐宝明微笑,回复:“早说嘛。”
“这回我可不可以指定礼物啊?”
“先说来看看。”
唐宝明只觉脑子里“嗡”一声,却忍不住回复:“好。”
想了想又追加:“不能要别的了。”
8.花田
又是午睡时间,又在天台见面。这回是唐宝明主动叫崔堤上来的——按崔堤的意见,他们应该找个更凉快的地方见面。昨天那么一闹,两个人都有些不好意思。坐得远远的,随便闲扯几句,唐宝明看崔堤打了个呵欠,说:“要不你先眯一会儿吧,别影响下午上课。”
崔堤点点头,靠墙坐实,闭上眼睛。唐宝明也才吃过午饭,一阵困意上来,忍不住靠在崔堤身上睡了。醒来的时候变成两人并头睡着,脑袋各自搁在对方肩膀上。崔堤伸个懒腰喊疼,站起来活动筋骨。
唐宝明看着他不动,表情很奇怪,像是……不舍。
崔堤甩甩胳膊腿脚,回过头来眨眨眼睛:“我们今天是不是忘了什么呢?”
唐宝明还是站着不动。崔堤靠过来:“昨天还挺主动的呢——”唐宝明由着他握住自己的肩膀,又是磕磕碰碰的一个吻。最后崔堤得出结论:“你今天有心事!”不等唐宝明回答,又拍拍自己的脑袋:“你这家伙哪天没心事——你遇到麻烦了?”
唐宝明摇头。崔堤说:“哼,你说没有,那就是有了。”唐宝明抬起眼皮看看他。崔堤一把揽住他:“好了我不问了。借肩膀给你靠一靠。”
唐宝明闭起眼睛,深呼吸几下,抬起腕表看了看,说:“你今天下午能逃课吗?”
“干什么?”
“我周末可能去不了。”
“怎么了?是不是——你妈又罚你关禁闭?”
唐宝明苦笑:“那倒无所谓了。”
“好。我们走。”
“你先下去,我回去一趟,很快的。”
崔堤不肯先走,就站在门口等。然后两个人沿楼梯一圈圈地绕下去,也不说话,只有脚步声在回响。
到了楼下,崔堤忍不住出声惊呼:“那么大个红旗——得多大的官儿呀?”唐宝明捂住他的嘴。
出了校门,唐宝明问:“去哪里?”
崔堤说:“我家。也不能说是我家——不过我也得先回家一趟。”
崔堤出来的时候,背上背画夹,肩上挂画具包,手里居然还拎了一袋零食。唐宝明接过那个白色塑料袋:“艺术家提这个不好看。”
崔堤嘿嘿两声:“想吃东西就说,不用找借口。”唐宝明也不客气,撕开一袋薯片,自己咬一片,又往崔堤嘴里放一片。路是宽宽的沥青路,散着灼灼的热气,直通到镇外的花田里去。唐宝明走了一阵,不由得疑惑:“怎么一个人都没有?不是说天天都有花运出去么?”
崔堤笑:“花儿上飞机的时候你还做梦呢。”用下巴指指前面:“喏,那一排二十个大棚就是我家的。”
唐宝明顺着看过去,只看到白花花的一片塑料,反射回来的阳光极刺眼。
崔堤拉了拉画具包的带子,说:“温室里的花儿——温室里有什么好呢?风只能从通风口吹进去一点点,阳光是过滤过的,水是溶了杀虫剂和除草剂的。把花儿养得高高壮壮的,就是想花苞长出来,趁它没开,咔嚓剪去卖掉——”
“怎么突然这么多感慨?”
“我梦见……我们都变成大棚里的花儿——”
唐宝明在烈日下打了个寒颤。
“奇怪吧?我梦见我就在你旁边。我认得出你。我想喊,可是发不出声音,想拉你,可是动都不能动——”
唐宝明打断他:“原来是这样啊!怪不得我经常会觉得闷得慌,浑身不痛快。”
目的地是二十个塑料大棚中间的一个玻璃花房。门口竖着木头牌子:华南园业展览厅。
崔堤掏钥匙开门,回头又关上。唐宝明一路跟进去,“哇”了不下十几回。地上,半空中,花房顶上,全是植物。名贵的,路边就有的,热热闹闹地长在一起。里面有人工的溪流和假山。蒲菖长在水边,菱角漂在水上;常春藤缠着瘦石,石缝里伸出簇簇兰叶;石边是丛竹,竹下还有鸢尾。每棵植物都呆在最合适的地方,整个展厅没有用一个花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