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头果然有一片黑压压的宅邸。虽然并不是见过的那个门,我还是吁了一口气。悄无声息地潜到墙下,找了个偏僻的地方翻进去。
——还好轻功还没废掉。
不知道赵舜住在哪里?以我的经验,径直往最中心的地方去总没错。这时天才黑了没多久,就已经有人定时巡逻。每当有人过来,我只好伏在暗处等他们过去。结果闹了半天,也没进去多远。
但是越往里面,巡逻的人就越少。整个总舵静静的,像是黑暗中酝酿着什么阴谋。
我突然听到有人舞剑的声音。
利器破空,衣袂翻动,如清风流水的声音交响。
我忍不住潜行过去,偷看。
江千月。
长袖起落,手中的长剑在月光下起舞,划出一道道绝美的弧线。
这不是可以用来杀人的剑法……
我一下子被击中。脑子一片空白,根本来不及想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他仍在起舞,整个人仿佛和他的剑合而为一。舞剑的姿势是那么的熟悉,而脸上的表情却那么陌生。仿佛在江千月的躯壳里,住进了另外一个灵魂。
不是从前那副冷如冰山的模样,也不是后来的那种气定神闲。
而是……茫然。因为遇到无法理解的事,或者记忆被挖去了一角的那种茫然。
我叹息。这还是我再见到他之后,第一次能这么近地仔细看他。我还是不相信,他就真的不认得我了!
我站到明处,一把扯掉脸上那块破布,说:“一个人练这套剑法不觉得无聊么?”
他停住,转身向我,“锵”地一声,剑尖直指我的喉咙。
我看到他脸色微微一变。
但是他没有再动。
四处看看,左边靠墙的地方有个兵器架,我直走过去,脚尖一挑,踢起一把剑。
长剑出鞘,剑光犹如一泓月光下的清泉。
我平剑,起手,剑身在身前划了半个圈,斜飞向前。
这是“水月十九式”的起手式“空涧”。
好久都没练过了,手上有些生疏。
其实以前应该多练练的。比如说想他想得厉害的时候,手里有点事情做总会好受些。
长剑已到了他跟前。
他稍一迟疑,举剑斜挡,转个圈压住了我的剑,又往旁边一弹。
“斜风”。
我及时收剑,借势右滑,再刺——
“熹月”。
“铛”的一声,两把剑斜对着碰在一起,撞出一小串火花。
“飞花”。
我收手。
他的长剑仍举在半空,脸上的表情有些奇怪。
我也奇怪得很,他怎么还记得这个。
心里突然燃起一丝希望。
我问他:“这套剑法……叫什么名字?”
他茫然摇头:“不知道。为什么你会——”
老天爷,您老人家没事别这样玩我……
我苦笑:“这套剑法是我和我喜欢的人一起创的,怎么不会?我倒要问你,为什么你会?”
心里一阵酸楚。
那个时候我们闲得无聊,于是突发奇想,干脆我们自创一套剑法吧!
不为伤人,只为舞起来好看,能让人消除烦恼。
最纯粹的剑法。
于是我们在灯下,一招一招地把这套剑法谱出来。
每一招的名字都经过无数次的争论,最后才定下。最后的总决,有我们两个人的名字。
然后在桃花岛的沙滩上,吹着海风一遍遍修改练熟。
双双起舞的时候,眼里只有彼此。
那么默契。
但现在他看着我,眼里没有半点波澜:“我不知道……我今晚突然觉得有些——有些——就出来练剑了,不知不觉就使出这套剑法来。你究竟是谁?为什么一而再地找我?”
原来他还记得我找过他。
那个灰头土脸的小乞丐?
把我当一个陌生人记得,有什么用?
我说:“我不过是个丐帮的普通弟子,想问你些事……你在安庆府,去过那个古墓吧?”
他立刻警觉起来。
我接着说:“我有几个朋友,是安庆分舵的丐帮弟子。虽然有传言说他们全都死了,我总不信……我那时去找你,就是想问这件事。”
他冷冷地说:“我是到过安庆,但是没去过什么古墓。你找错人了。”
说着眨眨眼睛。
他自己都不知道,他说谎的时候眼睛就会眨得很快。
哼,你不说,我自己也会查。
要我背黑锅,不要说门,老鼠洞都没有!
我一早就想流烟楼可能有问题,刚刚怀疑上赵舜就看到他在这里,这不是明摆着这两个门派勾搭上了么。
我就先不露馅了。收剑回鞘在兵器架上放好,抱拳说:“打搅了。”说完就走。
他急叫:“等等!你叫什么名字?”
我回头,问:“那套剑法叫什么名字?你能说出来,我就告诉你。”
他怔住。
我头也不回地走掉。
想到这回是他在看我离开,突然觉得有种恶狠狠的痛快。
回到董家临政园,先去看顾亭之怎样了。
敲门进去,就看到他黑着脸坐在桌前。桌上燃着一根白蜡,烛泪凝成一个小山。
“亭之这么晚了你还没睡?”
——他说他已经不是长老,坚持着要我叫他的名字。
“你突然就不见了,叫我怎么睡得着?”
我正要还嘴,他突然向我努努嘴,看了看一边的墙壁,又指指自己的耳朵。
呵。原来董先生也想来个近水楼台么。
还好我出去的时候很小心,没给人跟上。
我笑说:“早知如此,我直接给你带个妞儿回来得了,省得你整天挂念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