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别人眼中,他已经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昏君,暴君。
他像一个暴君那样用不耐烦的口吻吩咐管家:“开门,备热水。”
管家默默地退下,朱爽把朱云翼放在了床上。朱云翼昏迷中也在喘着气,朱爽闻到一股浓重的酒味。
朱爽皱眉,他到底喝了多少?
怕他被闷着,就顺手解开了衣服。杏黄衣衫下的身躯如今已经很熟悉了,可是看到胸口那些伤痕的时候,朱爽还是忍不住心疼。
他是用他的全副身心在守护这个国家。
即使在喝醉的时候还是念叨着边关,想着打仗——难道在他眼里,除了这个国家就没有别的什么了么?
朱爽的手指轻抚过那些伤痕。如果他不是那么的执着,也许大家都会好过许多。
“护着皇上的江山,护着小九的性命……”
哼,父皇说的是什么破遗命?难道他朱爽的性命就不用护卫了么?
朱爽心中有怨,手指不知不觉地掐了下去。朱云翼在昏睡中一声呻吟。外面正在接近的脚步声嘎然而止。
朱爽回过神,冷冷道:“进来。”
别人要怎么看就怎么看罢。他是皇帝,他要怎样就怎样。他们就算看不顺眼又能怎么样?最坏的结局他已经见过了,他现在什么都不怕。
管家放下热水,“皇上……可是要给王爷擦身?还是让小的来吧。”
朱爽直截了当:“出去。”
和朱云翼呆在一起那么久,这还是头一回给他擦身。朱爽的动作相当的笨拙,澡巾从肌肤上滑过去,留下一片柔和的水迹。
朱云翼喉间发出低低的闷哼,似乎是非常受用。朱爽得了鼓励,越发殷勤地给他擦起来。每一寸,每一处,都擦得万分的仔细。擦完了,自己翻箱倒柜找了干净的中衣出来给他换上。正小心翼翼地系着衣带,朱云翼忽然伸手抱住了他。
像被大人抱着的小孩因为害怕跌落,所以就死死抱着大人的脖子那样。朱云翼的两只手臂紧紧揽着朱爽的脖子,头靠在他胸前,身体丝丝贴合,怎么都不肯放开。
朱爽叹口气,暗道——你们看,你们看,这也是我逼他的么?!
然而心早就软了。抱着朱云翼顺势躺下,两臂圈着蜷缩着的身躯,好让他有点安全感。
他忘了吹熄蜡烛,摇曳的光下,朱云翼的脸庞如在梦中。
他们虽然早就做了不知道多少次,可是这样的紧紧相拥,还是第一次。朱爽感受着对方传过来的心跳,有些急,有些乱。
朱云翼睡得并不安稳。
朱爽的手轻抚他的后背:“三叔,三叔……”
朱云翼抱得更紧,脸埋进朱爽的肩窝里。
“大哥。”
朱爽浑身一震。朱云翼浑然不觉,喃喃道:“大哥,别赶我走……别赶我走……”
朱爽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忍不住撇过脸去看他。只见他两眼仍旧紧闭着,眉头紧皱,神色有些慌乱,平日里的镇定自若荡然无存。
当然,这只是因为他以为,自己是在他的大哥哥怀中。
朱爽百感交集。朱云翼梦里不知身是客,实在不忍唤醒他,只能这样一直听着,偶尔学着先帝的声音哄两声。他学得很像,朱云翼的声音终于慢慢低了下去。朱爽吁口气,小声说:“乖,乖,睡觉……”
朱云翼忽然道:“哥……你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的……我死也不会说……”
朱爽头皮一炸。能让朱云翼以死守护的秘密——捅出来恐怕能让天塌地陷。
说不好奇是假的。朱爽故意问:“你在说什么呢?你知道什么了——”
朱云翼闭着眼,低低道:“我不会说出去的……”翻来覆去就这么一句话。朱爽急了“我——我怎么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呢?”
朱云翼道:“大哥你别装傻……你们行事隐秘没错……可是……还是千万要小心些……”
朱爽大惊。难道先帝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被朱云翼知道了?
“你胡说什么呢?我——我做什么了?”
朱云翼哼笑:“父皇虽然重病,可是耳目犹存,宋国上下,还是在他手中……你们的事情要是被父皇知道了,只怕……只怕父皇不会放过你们……你听我一句劝,父皇他……也就是几个月的事,你们就不能等一等?”
朱爽听得毛骨悚然。朱云翼说的父皇自然是他们兄弟的父亲,听这话,意思似乎是先帝和什么人密谋对太皇帝不利的事,而且这事还是在太皇帝重病的时候办的?
朱爽粗略算了一下,这事发生在他出生之前。
朱云礼是遗腹子,那个时候大约还是个腹中的胎儿。朱云翼呢……那时也不过是个七八岁的孩子。
一个孩子发现了大人了不得的秘密,也难怪他会害怕。哪怕他后来长大成人,这恐惧还是深埋在他心底,挥之不去。
朱爽心疼地揉揉他的脑袋。
“乖,别怕,大哥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
朱云翼半信半疑:“真的?你答应我……”
朱爽只得说:“大哥听云翼的话……”
朱云翼嘻笑:“好,大哥将来是要做皇帝的,君无戏言,不能反悔。”
朱爽暗暗叫苦——你还没说我父皇他干啥了呢——
口中无奈道:“好,不反悔。”
朱云翼抓住朱爽的衣领,有些撒娇地质问:“大哥,姜贵妃真有那么好看么?为什么你那么喜欢她?”
朱爽如五雷轰顶。
姜贵妃……姜太妃……朱云礼的母亲?
那不是太皇的妃子么,先帝——喜欢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