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三哥,这么晚了……咳咳……”
朱云礼想起自己在早朝上冲他发了一通火……难道是上门讨债来了?
朱云翼果然皱眉:“出门也不知道多穿一件,着凉了?”
朱爽嘿嘿一笑:“三叔,九叔没着凉,他是怕你呢。”
朱云礼:“咳咳咳……”
朱云翼:“还说没着凉。咳得嗓子都要破了。”
朱云礼从朱爽身后探出半个脑袋:“哥……今早……你还生气不?”
朱云翼轻喝:“还不去加衣服!”
瞧朱云翼的神色,看来是压根没把那事放在心上。朱云礼吐吐舌头,一溜烟跑了。
朱云翼转身拱手把朱爽请到上座:“皇上请坐。”
朱爽坐下去:“三叔也请坐吧。”
亏了朱云礼把所有朱爽可能到的地方的家什都换了一遍,这椅子总算没塌。
朱云翼大概是累极了,一声不吭地坐下。曹管家小心翼翼地走近给他们倒茶。两人都沉默着,隔着茶杯中腾起的水汽对视。
——两人想的都是同一件事:你来干什么?
朱云翼捧起茶杯放在手心里暖手,说:“霍御史与云礼交情甚笃……臣此来,是想来陪陪他,想不到皇上也来了。皇上仁爱,令臣感动。”
朱爽摸摸肚皮:“哦,朕只是饿了,来找九叔吃宵夜。吃完了顺便出去走走,消消食。”
朱云翼端起茶杯默默喝了一口。
刚刚消失不见的曹管家再次出现,凑在朱云翼身后:“王爷,今晚住下么?小的这就去收拾客房……”说着又偷看了朱爽一眼。
朱云翼点点头,“不必收拾了,今晚我就去陪着云礼罢。”说着站起来,恭恭敬敬道:“时候不早了,皇上也请早些回宫歇息吧。”
朱爽仔细想了片刻,才明白过来眼前的状况。
朱云翼要留下来。朱云翼留下来不睡客房和朱云礼睡一起。朱云翼还帮着朱云礼赶客人。
朱爽震惊了。
他火气已经冲到了天上去,但是他的屁股仍旧稳稳当当地安在椅子里,说话也不动声色:“三叔不回府么?”
他忽然很感概。在某些问题上,他和朱云翼其实很像——像得仿佛是一个窝里爬出来的两只蚂蚁。
朱云翼不明所以地笑笑。曹管家帮忙解释:“王爷偶尔也会住下的……”
朱云翼挑起下巴补充:“哦,云礼也常常在臣家中留宿。”
曹管家讨好地看朱云翼:“嘿嘿,就是,就是。一家人嘛,呵呵……”
偶尔。常常。朱爽从来都不知道,他们兄弟两个在朝堂上似乎每时每刻都在明争暗斗,暗地里却这样……亲密?
因为皇帝和康王在,这正厅里点上了十几根巨烛。朱爽在强光下打量着朱云翼,忽然很不甘心就这样回去。
然而朱云翼已经吩咐曹管家:“去,吩咐他们备车马。”
朱爽正要喊他先等一等,就见朱云礼飞步走进来:“皇上要起驾回宫了么?哥你今晚住下吧——”
朱爽收回了伸到一半的手。
“嗯。时候也不早了,朕先回去。三叔,九叔,你们也早点歇息。”
朱云翼和朱云礼自然是要送到门外的。朱爽从车帘缝里偷看他们恭恭敬敬地送自己启程,怒火中烧。
他们今晚要睡在一起。
他们貌似常常睡在一起。
他们貌似常常互相串门然后睡在一起。
朱云翼老婆死了很久了也没在续弦,朱云礼压根就没有——也没有想过要娶老婆。朱爽以前并不觉得皇族少两个婶婶有什么不妥,现在……大事似乎不妙!
朱爽挥拳打了一下自己壮硕的大腿,好确定自己究竟是不是在做梦。疼痛感如约而至,朱爽郁闷了。
他们睡一起,他们睡一起,他们睡一起……
这五个字在半空中绕成一个圈圈,紧紧地箍住了他的脑门。头疼欲裂。
回到寝宫,就看到陆时青还在灯下把玩几颗棋子。灯火如豆,人如瘦柳。
朱爽眼眶一热,悄悄走过去拍掉他手中的棋子:“怎么还不睡。”
陆时青惊得跳起来行礼:“参见皇上!臣不知皇上驾到——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一句话,把朱爽刚刚燃起来的微末兴致都打发掉了。
“起来吧。刚才干什么呢?”
陆时青低头不语。看看桌上的井字棋盘和黑白各六颗棋子,不用问也知道这小子当真在钻研“棋艺”。
“啧……趁朕不在偷偷用功么。看来用不了多久,你就能打败天下无敌手了!”
陆时青把棋子一颗颗收回棋盒里去。“臣不敢……臣……只是有点闷了。”
朱爽笑笑,把棋子拿出来重新摆好:“好罢,朕陪你杀一盘。来——”
片刻之后,陆时青一口气吃掉了朱爽的两颗棋子。
朱爽敲敲自己脑门:“呵,研究了一晚上就大有长进了……”
陆时青谦虚:“那要谢谢永王爷教得好——他说的话虽简单,仔细琢磨,才发觉是至理名言。”
朱爽惊奇:“哦?”
——朱云礼那盘棋被杀得落花流水,也没见他说什么啊。难道是那句——
“两个在一起,就能吃掉一个。”
朱爽默然。这算什么狗屁至理名言。陆时青到底年纪小,竟然被他哄了。
等等……两个在一起,两个在一起……朱云翼和朱云礼两个现在可不是在一起么?
“皇上在想什么呢?要是皇上累了,咱们不如明天再接着下。”
“好。”
朱爽瞥他一眼。年纪虽小,观颜察色的本领倒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