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爽两眼泛水光:“九叔是为了照顾我吗?真是太感动了……”
朱云礼很想撞墙,并后悔昨夜没有听朱云翼的话。
照眼前这样,他不但不应该糊里糊涂跟着朱爽回皇宫来,还应该走得远远的——天边有多远就走多远!
但是朱爽只说了一句话,他就立即改变了主意。
朱爽说:“九叔,我知道你还在为霍御史的事不痛快——你放心罢,这件事我不会让他们就这样了结——朕一定还霍御史一个清白!”
朱云礼半信半疑:“皇上……当真?”
他几乎要以为眼前这个朱爽是冒充的了。以前的朱爽什么时候管过国事?以前的朱爽又怎么会有这样的决心?以前的朱爽要是肯对国事多嘴一句,天就要塌了!
天边滚过几道响雷。浓云压城,确实像是要塌了……
朱爽看着他:“当真。我以头上的皇冠起誓。”
“可是皇上现在没有戴皇冠啊……”
朱爽:“……”
朱云礼生怕他反悔,立刻说:“皇上的意思臣明白——”
朱爽吁一口气:“明白就好。为了霍御史,咱们一定要追查下去。”
朱云礼感动得一塌糊涂,热血沸腾。眼前这胖子终于有那么点儿人样了!
“臣自当尽力!”说完又有点奇怪,他和朱爽什么时候变成“咱们”了?
朱爽点头:“九叔现在最要紧的是赶紧把伤养好……快歇歇吧。”
朱云礼累了整整一天一夜,现在忽然宽下心来,再加上刚吃过东西犯困了,不多时就靠着椅背睡过去了。朱爽犹豫了片刻,想到这样睡的话起来会很不舒服……还是让他睡到里面去吧。
所以朱云礼醒过来的时候,就听到一阵雷鸣般的呼噜声。
打呼噜的,自然是朱爽。
朱爽就仰天躺在他身边,身上只穿着明黄色的中衣,小山一般隆起的肚皮随着一声声的呼噜上下起伏,非常壮观。
朱云礼惊跳起来。受伤的手掌和脚趾同时传来一阵剧痛。
“啊!”
还好他的伤还不至于太重,剩下的一只手和一只脚足够他翻身下床去,只不过落地的时候声音大了点,姿势笨了点——臀部先着地而已。
“啊……啊……”
朱爽彻底清醒过来。他打个呵欠眯眼笑:“九叔你醒了?”
朱云礼慌忙上下检查自己的衣服,还好,貌似,好想,也许……咳咳,应该是真的——什么都没发生过。
他讪讪踮着一只脚爬起来:“皇上……怎么不回寝宫睡呢……”
朱爽慢吞吞爬起来:“因为这里就是朕的寝宫啊。”
朱云礼望望周围,默默低头。
然后他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朱爽竟然把他弄回自己寝宫睡觉!
朱云礼抱着自己胸口单脚跳着退后:“皇上……咳咳……多谢皇上,只是以后要是臣再在外头睡着,还请不要再这样了……再说臣身子颇重……皇上若是闪到腰……”
朱爽惊奇:“你身子重么?怎么杭俊和何桥抬你进来的时候还说你轻呢?”
朱云礼:“原来是哼哈二将……咳咳……我还以为……”
杭俊和何桥就是昨夜里朱爽临时调来保护朱云礼的侍卫——他脚上的伤就是杭俊踩的。朱云礼嫌他们的名字拗口,直接胡喊成哼哈二将。原来是他们把他抬进来的……
起先他怎么会联想到是朱爽把自己抱进来的!朱爽那样子像是能抱得动他的人么!
朱云礼悲愤不已,抬起完好的那只手狠狠敲自己的脑袋。
朱爽道:“九叔若是觉得头晕,咱们不妨出去走走吹吹风吧。”
朱云礼混混沉沉答:“好。”
半个时辰之后他问:“皇上,我们要去哪里?”
两个人换了寻常百姓的衣服,躲一辆运柴火用的大车里,悄悄地从皇宫的角门出来——朱云礼重温少年时偷偷出宫的兴奋和刺激,差点忘了自己已经是个逍遥自在的王爷。
朱爽瞅一眼外面窄小的巷落,“方侍郎家。”
朱云礼燃烧了。他们这是去暗访!暗访!
他忽然觉得朱爽干得不错——那些人能让方文轩不来上朝,他们也可以直接去找他。只要能从方文轩那里拿到霍樗被杀的证据,这件事就没那么容易了结!
朱爽关心地问:“九叔你身体不舒服么?”
朱云礼笑:“很舒服。”
朱爽:“可是你为什么出了那么多汗?”
朱云礼:“……闷的。”
第一次干这种事,两个人都心跳得厉害。
挨到方家后门外,前面赶车的杭俊撩起车帘:“到了。”
朱爽点头:“去叫门。”
站在车尾的何桥跳下去,拍拍门:“喂,你们要的柴火来了!喂!柴火送到了!喂!开开门!”
朱爽和朱云礼对望一眼。朱爽吩咐:“进去看看。”
杭俊“嗖”地一声翻过墙头,片刻之后又“嗖”地翻了回来:“皇……黄公子,方家内外空无一人!”
朱爽和朱云礼同时叫出来:“什么?!”
朱云礼抢先说:“一个人都不剩下?”
杭俊点头,“什么活物都没了。”
朱云礼皱眉:“不可能……怎么着也会剩下些老鼠蟑螂蚂蚁……”
杭俊:“……”
朱爽想了想,“绕到前面去,找这附近的街坊邻居问问。”
马车再次开动。朱爽和朱云礼扒在车帘缝上往外看。绕到那宅子正面,朱云礼忽然说:“奇怪,他怎么也来了?”
朱爽一看,原来是一个中年书生模样的人。身上一件洗得褪了色的蓝色的罩袍,脚踩一双黑色的布鞋,从街那头翩翩而来。虽然衣着有些落魄,脸上的表情却是满不在乎的傲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