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真有大病!
周妙越想越气,索性伸手用力推了推他,将他又推远了些,抬眼却见李佑白眉心微皱,像是吃痛地闷哼了一声。
周妙一惊,赫然发现自己的右手不小心按住了那白纱盖住的伤口。
她立刻收回了手,讷讷道:“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李佑白眉心蹙拢,一手抚住伤口处,往一侧避过,倒回了榻上。
周妙吓了一跳,她刚才真忘了轻重,唯恐自己崩坏了他的伤口,忙问:“怎么了?是不是出血了?”
李佑白不言不语地抿紧了嘴唇,周妙探身去瞧他的伤口,雪襟之下,真见一缕殷红从白纱里透了出来。
她顿时慌了手脚:“陛下恕罪!我真不是故意的!”她慌忙起身要去拨开他的衣领看个究竟。
李佑白却按住了她的手背,没好气道:“那你好好求我。”
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么!
周妙着急道:“伤处似乎真出血了,还是快快请个大夫来瞧吧。”
李佑白见她面露焦急,反倒笑了起来:“并无大碍,不需要请大夫。”
周妙皱眉道:“陛下!”
李佑白凝视着她,复又道:“那你好好求我。”
周妙就差给他跪下了。
“我求你了。”我求你了,大哥。
她发自真心地说。
李佑白仍旧摇摇头,慢慢说道:“不是这样求的,妙妙。”他紧紧握住她的手掌,眸中微闪,浮光掠影一般,“你知道该怎么求我。”
周妙忽而读懂了他的表情。
哎。
她弯腰凑到他面前,亲了亲他的嘴唇,又道:“我求你了。”
真的,大哥,找个大夫好好看看你的病吧!
不待李佑白说话,周妙伸手轻柔地按住了他胸前的白纱,道:“我去唤大夫来。”
李佑白终于淡淡地“嗯”了一声。
周妙赶忙出门唤了人。
营中的大夫手脚麻利地换下了李佑白肩下的白纱。
周妙留心多看了一眼那伤口,血红的伤疤皮肉纠葛,边缘处黑痂半落,绝不是什么他口中说的小伤。
潜入南越自是凶险非常,饶是蓄谋日久,稍有差池,李佑白也再回不来了。
大夫走后,周妙裹紧了锦被,像是蚕蛹一样,背对着李佑白躺下,一动也不动,而李佑白躺在她身侧,也是静悄悄的。
先前折腾了好一会儿,外面的天色早已暗无天光。
军营里马匹归厩,人亦无声。
周妙躺了半刻,鼻尖依旧能闻到伤药的薄荷气味。
久不闻李佑白的动静,她轻轻地翻了个身,恰和他四目相对。
他双眸澄澈,眼波温柔,即便在夜中依旧清晰可见。
“疼么?”周妙到底没忍住,情不自禁地问道。
“不疼。”李佑白眉睫微弯。
周妙又问:“什么时候回去?”
“明日便要启程。”
周妙默了默,离京数月,李佑白确实该回去了,并且宜早不宜迟。
“嗯。”
李佑白探身亲了亲她的脸颊,道:“早些睡罢。”
周妙闭上了眼睛,原本以为她睡不着,可是不知不觉地便睡沉了。
待到闻听身侧的呼吸轻浅,李佑白适才缓缓地翻身而起。
他取下木架上的黑裘,披上后,如有一簇微温笼罩后背。他放轻步伐,走出了屋舍。
门外的蒋冲见状,立刻行到他身前,李佑白方问:“庆王在何处?”
蒋冲答道:“在帐中服过药,已经睡熟了。”
李佑白笑道:“那去瞧瞧简医政。”
蒋冲面色微变,只得为他引路。
守帐的侍卫见到李佑白,齐齐跪拜。
李佑白扬了扬手,道:“你们退下。”
二人忙起身,退远了。
蒋冲疑道:“陛下?”
李佑白回头却说:“你也退下。”
蒋冲不明所以,却也退得远了些。
帐外再无旁人,李佑白掀帘而入,冷风骤遽然灌入营帐。
简青竹本就睡得不沉,猛然被夜风惊醒了。
帐中点了灯,她就着烛光,一见来人,立刻从矮塌上滚落下来,跪地道:“陛下。”
说罢,简青竹只顾埋着头,可久久不闻回音,她只好抬头仰望。
李佑白此时已立在了她身前,身披黑裘,乌发尽散,他看上去无喜无悲,不近人情。
简青竹心中一沉,又埋低了头。
“简医政为何要离宫而去?”他的话音平淡。
简青竹道:“陛下恕罪。”
“简医政晓不晓得此乃何罪?”
简青竹不敢答,却听他又道:“私逃宫禁,蛊惑庆王,是株连全族的死罪。”
简青竹闻言,浑身如秋叶般颤抖了起来。
“陛下,恕罪。”她竭力出声道。
“朕思量许久,起初想不明白你为何要走,阿果身患痴症,你又是太医院医政,皇城之中,良医良药尽可取也,你为何执意要走?”李佑白仿佛笑了一声,“你以为朕想杀他么?你以为他是简家人,朕就会杀了他么?”
简青竹登时抬头,面上惊诧不已。
李佑白知道了,他早就知道阿果不是先帝的骨肉。
可此时此刻,她不敢点头也不敢摇头。
他身上的黑裘被烛光照耀,泛着深深浅浅的光泽,他唇边竟然露出一丝笑容,轻声道:“阿果是简家人也罢,不是也罢,与朕毫不相关。朕亦不屑杀他。只是……简医政大费周章,不惜求了南越人,不顾庆王病重亦要出逃,朕不禁又想,是不是简医政还有旁的缘由,非走不可?”
简青竹慌忙别过了眼,耳边只听他徐徐问道:“朕听闻简医政手中有本医书,乃是矾水写就,遇水时方可显出字迹。简医政,不妨同朕细说,那医书上究竟写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