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中几声锣响,压轴的第三场,双方登场。
两人袒胸露背,周身古铜,身材虽也健壮,却不像寻常的角抵士。
场中执锣人,唱道:“青格者,皇城卫戍官,方敢,红格者,锦州军麾下,赵怜。”
这两个人不是久经角抵戏的力士,而是武人。
看台之上接连发出了响亮的喝彩声。
周妙不禁紧张地握了握手中的金饼,李佑白见她动作,问道:“此一局,你当如何落筹?”
周妙沉默了片刻,说:“我拿不定主意,不晓得谁比较厉害,殿下以为呢?”
京城卫戍由禁卫军统辖,拱卫王都,是皇帝的军,锦州军辖入京咽喉要道,由镇军大将军李玄掌兵,李玄非姓李,是由李元盛赐姓李,是当年削藩的一位猛将,是天子心腹。
可惜,李玄也老了。
李佑白轻轻抚过手边的茶盏:“青格者,胜。”
待宫侍端着木盘来之时,李佑白果真将一锭金放入了青格。
那宫侍来过两回,转而又将木盘递到了周妙眼前。
周妙虽也有些犹豫,可还是按照剧情,取了二十枚金饼放入了中间留白一格。
留白一格,一比二十五。
若是赢了,她便能换回五百枚金。
周妙清清楚楚地记得,这一局为和局,的的确确会是留白。
李佑白凝眉问道:“为何?”
周妙只道:“我拿不定主意,只好胡乱猜了。”
二十枚金,并非小数目,哪怕是赌筹所得,真是胡乱猜测?
李佑白眉心轻蹙,定定地看向周妙,可帷帽之下,他无法分辨她的神情。
宫侍见她落筹后,旋即转身而去。
落筹再不能变了。
李佑白转开了眼。
*
宫侍托盘,缓步回到了看台正中央,最为宽敞的一间竹幕之中。
他跪地将木盘托起,孟仲元低头看了一眼,不禁笑道:“大殿下慧眼。”
坐于他身侧不远的董舒娅闻言转过头来,也望了一眼那木盘,耳边又听孟仲元道:“大殿下虽伤了腿,可人瞧着,无甚变化,今日携美而来,倒是稀罕,娘娘以为呢?”
董舒娅先前早已注意到了李佑白。他今日来时,除却一直跟随他的忠仆陈风,同行的竟还有两个妙龄女子,一个瞧着亭亭玉立,清雅灵秀,她从前从未在京中见过,不知是不是众人口中说的,那个替他医腿的医女?而另一个头戴帷帽,薄青纱遮面,董舒娅蓦然地想到了之前在若虚寺中见过的周施主。
若真是她……
她原以为那周施主不过是道七和尚寻来的人,令她万万没料到,她依旧常伴李佑白左右,又是为何?
自归京后,李佑白的种种做派,她在宫中,亦偶有耳闻。
他留美在侧,难道……难道真是因为她与自己生得颇为相像?
一念至此,董舒娅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她斜睨了一眼孟仲元,他一脸兴味地注视着她,等待着她的回音。
董舒娅侧头,迎着他的目光,抿唇笑道:“大殿下能够平安归京,自是好事,将军府中亦正是需要添人的时候,前些时日,陛下也提过,要赏几个美人去将军府。”
孟仲元闻言一笑:“娘娘能替陛下分忧,实乃贤妃。”
第35章
耳畔忽听鸣锣三声, 董舒娅未答,只转回了头,望向场中二人。
两个武人赤身搏斗, 与其说是角抵,不如说更像武斗。
方敢与赵怜都是个中好手,一来一回,拳风凌厉。
周妙的目光紧随着方敢, 见他一个措手不及, 被赵怜一拳打中左脸颊, 方敢脚步不稳地倒退了数步,险些要退到麻绳围成的边界处。
方敢扎稳马步,身体往前一倾, 朝赵怜猛然撞去。
赵怜下巴被他一撞, 登时青紫一片。
两人近身打斗,拳拳到肉,赵怜反手以肘遏住方敢的左肩, 低沉地冷哼道:“阉党的狗,还会咬人。”
方敢闻言, 不由地紧握双拳,右腿横扫,挣脱了赵怜的辖制, 他的脸色难看至极, 手中又是一拳, 朝赵怜的命门挥去。
两人近身打斗, 即便隔了一段距离, 也能听见拳头落处发出的闷响。
看台之上爆发出阵阵喝彩色。
李佑白望过一眼场中的铜漏, 此局已过大半, 但依旧难分难解,不见胜负。
莫非此局真要平局,留白为胜?
他不禁侧目去看周妙,只见她并未像先前两场一般,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比试场,反而转开了视线。
观战的人群忽而爆发出一阵更大的声响,李佑白循声望去,见赵怜被方敢一拳打翻在地,然而方敢并没就此收手,反而像打红了眼般,一拳又一拳地落在赵怜脸上,打得赵怜口吐血沫,四肢剧烈地挣扎了一阵后,突地生生停住了动作。
李佑白眉心一跳,方见擎锣的宫侍适才姗姗来迟,敲打着铜锣,示意此局终了。
然而,赵怜硬挺挺地躺在地上,气息极为微弱。
裁决此局的宫人探过他的鼻息后,脸色一僵,并不声张,只附耳身侧的宫人,低语了几句。
宫人听后,疾步往看台最顶层而去。
孟仲元听罢宫人来报,“啧”了一声:“晦气!还不派人将他先悄悄抬下去!”
宫人为难道:“公公,李将军那里如何回?”赵怜说到底是锦州军的人,是李玄的人,“若是真闹起来,也不好办啊。”
孟仲元呷一口茶道:“未免大将军说杂家不公道,袒护卫戍,既如此便将那闹事的方敢一并拖下去,此局为和局。”
宫人口中称是,旋身匆匆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