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岂会不怕,只怕现下光景还没到他们怕的时候,等我八万军士聚亡,他们盼着鲜卑再灭其余诸王,希冀最后以己之力,力挽狂澜,方可一登龙座,更甚者,惟愿鲜卑血洗皇都,自立为王。”
马啸啸震惊到无以复加,问道:“难道他们就不顾这齐州千万百姓死活?”
李彦神色肃然,冷声道:“他们山高水远,自是不顾了。”
这一刻,马啸啸方才晓得,李彦和镇天府八万军士显然是来漠南做炮灰。
可是纵然知晓是炮灰,他也不能弃甲不战,身后齐州偌大一个州府,黎民百姓千千万万,不能不顾。
“那……你们可有去民间征兵了么?”马啸啸想到从前看电视的经验,有此一问。
李彦眸色一暗,答道:“齐州已经征过兵了,其他州府的兵马却是尽归东南西北六王。且说那新兵还需磨练,不能立马上战场,如今这大营里的两千新兵只作后线。”
马啸啸心中更觉沉重,倘若明日真有大军攻来,四十五万军士怕是要把齐州踏平了,到时李彦只怕拔营南撤都是来不及。
她只能问:“那如今你可有什么对策没有?”
李彦只答:“有一二小计,可拖得一些时日,拖到明日过后齐州北居民南撤。”
原来他等的是这样的时机南撤。马啸啸只能点头,心中却是颇有些难受。
“我知道你素来贪生怕死,等到顺利南撤到齐州,安全之时,你就一路往南走,若是没个去处,你便去江南镇天府,太君定不会亏待你,这战事再怎么不济,鲜卑人要打到镇天府也要些时日。”
马啸啸听到这番话,猛然抬起头来。
“你……”了半天也没话来接。
她只知道她不想跑,却也不能真上战场杀敌。
只见李彦大手一挥,“别你你你……了,你又不是结巴,记住我说的话,旁的也没有个住处,今夜你就在这顶大帐内将就一夜,这里肯定没有镇天府里好,想来却不比你在昆仑山谷底差。”
说罢,便躺倒在地上的毛毯上闭上了眼睛。
马啸啸只得躺到了床榻之上。
她想了许久,决定还是留在这大营里静观其变,她不能走太远,以防墨子昂回来找不到她,迷迷糊糊却想,明日真打起仗来,李彦要是输了,怎么办……
想着想着,她就睡不着了。
翻了个身去看床下躺着的李彦。
觉得他连睡觉的时候,眉头也是皱起来的,这日子定是不好过。
又想,六王都不愿发兵,他却带着八万军士来了漠南,果然是对皇帝一片忠心,连自己性命都要赔上。
不过三年,世事大变。
她素来只执着于自己的事,唯有今日,她才深有体会。
她脑海中闪过拓拔檀,拓拔槐,慕容起的身影,战争双方没有对错可言,唯有输赢方可定乾坤。
这一次不知乾坤落在何人手中……
脑海中却莫名浮现出八个字来,“盈盈现世,必为明君。”
到底谁才是明君。
想了大半夜,马啸啸终于还是睡着了。
隔日醒来的时候,只听战鼓雷动,房中李彦早不见了踪影。
马啸啸急急跑出大帐去看,遥遥一望,两军中间广袤的荒草地上已是短兵相接,黄尘四起,铺天盖地。
处处皆是兵刃相击的声音,古时打仗,不过短刀相接,以身肉搏。
鲜卑军士皆着红衣,大穆军士乃是灰色,马啸啸足尖点地,跳到大营里唯一一棵参天的松树上张望,只见大片大片的红裹着条带状细瘦的灰,一点点蚕食侵吞。
疏忽之间,万箭齐发,箭头携着滚滚烈焰自大穆阵营上空射出落到大片大片的红上,战场顿时传来连连惨叫声,马啸啸顿时便知,这就是李彦口中的小计一二。
举目眺望,那大片的红似乎小了一些,那细瘦的灰却是展开了些许手脚。
隔着这么远的距离,无数人在马上,无数人在马下,马啸啸却能瞥见混在其中的那一身金色甲胄,在日头下泛着灼灼金光,外罩一袭红袍招展。
她眼也不眨地望着那一点金色。
不知看了多久,却忽然察觉大片红中出现异动,马群嘶叫,红衣人一个个接连落马,不过片刻,红流落马已过大半。
这便又是李彦的小计一二。
昨夜他亲身到鲜卑大营,便是为了给马群下药一事。
红流顿时乱了阵脚,斗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便听鲜卑大营,号音吹响,大军列队后撤。
待到此时,马啸啸才可窥见,荒草地上躺着的马群的尸首,人群的尸首。
红的居多,灰的也不少。
空气里铺面而来的血腥气味令马啸啸不欲再看,自松尖上一跃而下。
此一战,镇天府兵损一万,已属奇迹。
是夜,大营便开始紧锣密鼓,马不停蹄地拔营南撤。
马啸啸骑着斩鬼跟在李彦马后,听一旁的肖陆说道:“此番趁夜而行,乃是以防鲜卑人有心报复夜袭大营,此去齐州的武城,原是一处秦时堡垒,城门高墙林立,为乱石碎玉而砌,易守难攻,我们以寡敌众,唯有以守为攻,拖到大部援军来时。”
马啸啸了然地点了点头。
抬头望了望李彦的背影,都觉察出几分萧索味来。又想到今日战毕,他回到大帐,金色甲胄上一身血污,红袍上皆是深红浅红一片,隔了老远的距离,便是血腥气扑鼻而来。
神色中尽是清冷的暗与沉,仿佛当年桃花树下,自在一笑东风的小王爷再不复有了。
这以守为攻之计,要拖到大部援军来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