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在此时,赵氏后人,赵妃娘娘长跪于天禄阁前,流泪陈情,求今上为其父赵桀正名,还赵桀公允。
天子闻之,念及父兄,左右为难,暗自垂泪。
仕林学子仰夫子风骨,纷纷上书以求为赵桀正名。
更有学子推测,太子衡既已有谋逆之心,杀了少师,未尝不因此杀了先帝。
当今赦免伪帝慎王本就是仁君,弑父之说乃是为了周全皇家颜面,蒙了冤,受了屈!
此一类的声音虽未成势,却因为内容过于惊心动魄而在民间口口相传。
太子谋逆篡位弑父,一时成了谈资。
皇帝闻听之后,犹不忍闻,痛心疾首,罢朝十日。
端妃因其父白青道之失,自觉无颜再侍奉君王,自请离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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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日,天朗气清,无风无雨。
顾仪照例去马场跑了几圈马,自御花园马场出来之后,就见石径的尽头,停着一辆青布马车。
马车边的侍婢见到她,疾步而来,蹲福道:“端妃娘娘今日就要离宫,恰遇柔嫔娘娘,不知可否与娘娘再叙一言?”
顾仪将手中马鞭递给了多络,“你在此等一等,我去去就回。”
人将走到马车旁,端妃便撩开了车帘,顾仪见她头上未戴珠钗,脸上只是淡淡地抹了一层妆。
“娘娘,唤我来是为何事?”
端妃笑了一声:“你为何对我总是如此防备,我屡次示好,你迁居之时,我的礼也是最重,可你皆不理睬,今日我就要离宫来,好奇此事,因而想要问一问。”
顾仪微笑道:“娘娘示好,是为何?”
端妃轻轻地摇了摇头,“是我错看你了,原以为你有一争之心,不过是块木头。”
顾仪点头,“我自是比娘娘愚钝了。娘娘为保父兄,费了一番心思,虽不得所愿,但最后断尾求生,白青道一人流放,保下全族性命。不过……我心中也有一问,想请娘娘解答。”
端妃垂眼看她,面露惊奇,“你问便是。”
“娘娘是否自赵妃尚在浣衣局时,便知晓她身世?”
端妃不答反问:“为何如此说?”
“说来也是巧合,我在浣衣局外曾经偶然见过一个浣衣局婢女,本没放在心上,可上次在娘娘身后又见到了她。” 顾仪回想少顷,“仿佛是个唤作初彤的婢女……”
端妃蹙眉,顾仪又道:“后来我便在想,兴许我初见赵妃之时,她的白玉跌落并不是巧合。”她抬眼盯着端妃,“娘娘本身是想借我的手除掉赵妃么……”
端妃不答,只叹了一口气,“我今日走了,往后想来也无再见一日,有些肺腑之言,送予柔嫔。如今你不后悔,往后可不一定,赵氏无权无势,徒有孝贤之名,赵桀被捧得愈高,赵婉便会随之愈高。齐殊离宫后,无人与之争锋。”她定定地看了一眼顾仪,“妻妾有别,柔嫔可勿要后悔……”说罢,她便放下了车帘。
车夫扬鞭催马,车辇朝宫门驶去。
第96章 顾夫人
石径这一头, 多络捧着马鞭,眼见端妃的马车远去了,可柔嫔娘娘却只立在原地, 并未折返。
她又等了小半刻,才顺着石径走上前去,“娘娘, 方才骑马出了汗,还是早些回殿更衣,免得受凉了。”她行到柔嫔娘娘身侧, 凝神一瞧,见她只是发呆, 可眼睛却有些红, 惊道, “娘娘怎么了?娘娘哭了?”
顾仪回过神来,朝多络笑了笑, “没哭,就是乏了, 回去罢。”
多络不敢再问,只得快步跟上她的脚步。
走过御花园,迎面行来一队司宝司, 司饰司的女官,见到顾仪,纷纷蹲福道:“参见柔嫔娘娘。”
顾仪抬手, “起来罢。”她看了一眼女官手中的托盘,五个剔红锦盒,看样式皆是珠钗宝盒。
她并未停留,抬脚就走。
多络却回头看了好几眼, 见到女官们往蒹葭殿的方向去了。
赵妃娘娘,这段时日真是太过风光了。
赵桀一案过后,有些朝臣自觉摸准了皇帝的心思,便谏言将赵妃列为皇后之选,立时招来柳放,宫正海等人的激烈反对,几方争论僵持不下之际,进京考满的官员却都到了。立后之事,又被皇帝搪塞了过去,容后再议。
顾仪是从顾夫人口中听说了此事。
五月十五这一天,顾夫人终于领到了牌子,进宫拜会柔嫔娘娘。
顾夫人卯时便起了,梳洗过后,对镜郑重地打扮了一番,换上簇新的五品礼服,褙子上镶嵌云霞鸳鸯纹,长裙绣缠枝花纹,发间簪了银镀金的鸳鸯钗环。
顾长通早就起了,等在桌旁,待到她将欲出门时,又上前嘱托道:“待会儿见到娘娘,礼不可废,宫里的规矩繁复,可不要让娘娘为难。”
顾夫人嗔怪地看了他一眼,“说了这么多遍,我自有分寸。”说罢,就往外而去。
等了这么久,终于可以见到小仪了。
“阿娘。”
人刚走到长廊上,就见顾昭衣衫齐整地从客栈的另一端快走而来,“阿娘,去看阿姊,可否替我带一件东西给她。”
顾夫人为难道:“进宫前都得细查身上之物,你想给阿姊带什么?”
顾昭从怀中摸出一个石雕的飞鹰,不过巴掌大小,上了五彩,形制并不十分精致,一看就知是他新近做的,“我闲来无事雕的石像,送给阿姊赏玩。”
顾夫人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过来,“宫里头的规矩大,若是不能带进宫去,可怪不了人。”
阿昭高兴地点点头,“阿昭晓得。”
走出客栈,天刚蒙蒙亮,宫里来接的车辇却已经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