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仪不知为何,鼻子一酸,竟然又哭了。
萧衍眼中倒影着她的一双泪眼。
“ 顾仪,你嫁予我为妻,好不好?”
顾仪嘴唇微动,眼泪猛然像发大水一般地哗哗往下掉。
她张嘴想说一个“好”字,可开口就是一连串不辨其音的哭腔。
“啊啊啊……“
萧衍揽她入怀,“朕就当你同意了。“
顾仪在她怀里点了点头。
*
十月十五日,宜嫁娶。
裹城虽不是高贵公公的地盘,但是他仅用了短短两日就凭借其手腕和财力圆满地完成了皇帝交给他的重任。
虽是此番先如民间婚嫁一般在裹城办此婚礼,封后大典留待回京以后再办,但高贵公公依旧欢欣鼓舞。
他等这一天实在是等得太久了。
自从皇帝八岁起,他就随侍左右,暗地里不怕讲句杀头的话,他虽是宫侍,却也算是皇帝的半个爹,含辛茹苦,长伴左右。
终于让他等到了他成亲的这一天。
当日,闻听皇帝让他操办婚嫁一事,高贵公公面上虽不动声色,可背地里就找了个无人处偷偷抹了热泪。
他在心中暗暗发誓,裹城的婚礼一定要办得漂漂亮亮。
裹城宅院之中早已挂满了红灯笼,瓦檐屋角处皆悬层层叠叠的三盏灯笼。
虽无宾客,院中陈设一应俱全,菜肴按照旧例齐备。
一大早,他就出门亲自去取吉服。
朱红吉服上并无龙纹凤样,可暗纹却是连珠纹,百子石榴。
顾仪起床后,榻上已不见了萧衍,她被数个婢女引着沐浴,梳洗,上妆,换装。
半日之间,院中来来往往许多人,对她说了许多吉祥话。
等到金丝络红盖头真正盖在她头上之时,已近黄昏。
顾仪被喜娘拉着迈步出了房门,行到宅院之中,正对花厅一处。
一阵微风忽气,险些吹飞了她的红盖头。她伸手轻按住后,便听身前传来笑声,她垂头去看,朱红袍角停在了她身前,一只骨节分明,手指修长的手从喜娘手中接过了她的手。
掌心相合,牵引着她进了花厅。
顾仪心跳如鼓,站定之后,方听高贵公公唱声道:“一拜天地。”
萧衍拉着她转过一圈,朝门外一拜。
“二拜高堂。”
两人不动,又是一拜。
“夫妻对拜。”
顾仪转了个身,躬身一揖。
四周静了静。
萧衍的声音说:“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顾仪却想,寻常人不都是说下一句么。
她沉吟一瞬,像对对联道:“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萧衍仿佛又笑了一声。
高贵公公此时才唱:“送入洞房。”
二人回了厢房,坐到了床榻上的鸳鸯戏水红丝被上。
人声渐低,顾仪只听门声一响,一室寂静了下来。
人好像都走光了。
她透过盖头的缝隙去看身旁的人,看他起身走到她面前却再无动作。
她手心莫名出了一层细汗,眼前忽地一亮,萧衍的面目近在咫尺,一袭红衣,两道剑眉,满身英气。
萧衍也在打量顾仪,见她脸颊绯红,杏目荡漾水波,眉睫弯弯,如天边弦月。
彼此对望,相顾无言。
桌上红烛突然爆出两声噼啪轻响。
顾仪回过神来,忙问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萧衍答道:“戌时过半了。”
还有两个时辰,就是过了十月十五!
顾仪面露欣喜,扫了一眼桌上准备的点心和菜肴。
萧衍斟酌道:“不若先不吃,对饮即可。”
有道理!
顾仪心有余悸地点了点头。
两人走到桌前,萧衍提起两盏斟满酒的羽觞银杯,递了一盏给顾仪。
“夫人。”
“夫君。”
两盏羽觞轻轻相碰,声若银铃。
萧衍饮下杯中麦酒,顾仪一看,也仰头一饮而尽。
丹鞑麦酒,入喉果然辛辣。
顾仪辣得皱眉,只见萧衍面目愈近,笑道:“洞房花烛夜,一刻值千金,若是枯坐,岂不浪费。”
话音刚落,顾仪就被拦腰抱起,上了木榻。
锦帷掩映,喜烛荧煌,被翻红浪。
三更鼓响之时,顾仪自半梦半醒间惊醒,她霎时扑向醒着的萧衍,欣喜道:“已是过了十月十五了。”
萧衍难得地呆愣住,似乎过了好一会儿才应了一声。
袒怀合抱,萧衍忽而埋头于她的颈窝处,顾仪只觉数滴水珠顺着她的锁骨往下流淌。
萧衍哭了?
顾仪慌忙去摸他的脸,却见他抬头一笑,脸上并没有眼泪。
难道是她出的汗,是错觉?
她心中稍安,静默了一会儿,心跳渐渐平复了些,她才开口道:“臣妾想去看明日一早的日初。”迎接崭新的人生!
“好啊。”萧衍翻身而起。
两人穿上衣服,裹着狐裘,顾仪手里还揣着个手炉,就去庭院外等日出。
大红的灯笼满园,两人坐在阶上等日出。
顾仪满心欢喜,积压在胸中的郁郁已是散了大半。
两人时而聊天,时而沉默,相依相偎,尽管寒风四起,终是等来了天边的第一道金光。
“太阳出来了。”
被升起的艳阳一照,顾仪眯了眯眼,侧目兴奋地去瞧身旁的萧衍,却见原本坐着的萧衍忽而向一旁倒去。
红衣如血,衬得他的脸上愈是苍白如纸,顾仪见他双目渐渐合拢,此惊变在她眼前缓缓而过。
她的心腔像是冷不防地挨了一记重拳,痛得她呼吸猛地一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