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了樱桃,绿了芭焦(206)
说着,一秒没耽搁地拉她往教授院外飞奔。逃离这个窒息的鬼地方。
风呼过耳畔,青豆满脑子杂念瞬间被吹走。
他们穿过操场,雕像,教学楼,经过无数个模糊的同学和亮堂的窗户,好像横穿了世界。
终于停在宿舍楼前,青豆热得像夏天。
这个冬天对她来说特别夏天。不是亚热带地中海干燥的夏,是亚热带季风性潮湿的夏。
她大口夯气,很本能的往楼道跑。
顾弈啧了一声,压低声音疾呼:“程青豆!”
她回头,愣了一下,又往他那里跑:“怎么?”
他两手抄兜,拿眼拷问:“你没什么要说的吗?”
九点四十五,老实人都进宿舍了。无人敢在关门的前夕试探阿姨的脾气,姑娘的声音都在头顶嗡嗡。
她往漆黑的自行车棚左右看看,心想车棚的灯怎么坏了:“啊?”
“这个。”他牵起唇角,低头飞快啄了记她的酒窝,下一秒,他消失在了黑暗。
等凉风风干颊上星点的湿润,她才在延迟感受的冬天里,明白他叫住她干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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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豆像刚拔完牙一样捂着脸,慢悠悠回到宿舍。
她假装周末回了趟家,甚至想好说辞,没想到,她老实巴交的美人形象深入人心,很得大家信任。
舍管阿姨和学生会查寝统计人数,见青豆不在,很放心地略过,还说怎么回家还登记的住宿呢,下次记得别乱报,学校要统计的。
金津关心青豆:“怎么一个周末,上火这么严重?”又一惊一乍地推推她,“帮你拿了信,给你塞桌肚里了。”
青豆此地无银地抿抿唇:“好的,谢谢。”
胡雪梅分了青豆两朵干菊花,让她泡来喝水,清热解毒:“期末,太累了,折磨人。”
没几分钟,菊花还没在水里泡开,灯熄了。
青豆坐在窗边月光下,找到小桂子的信,细细拿刀拆开。这家伙果然都是寒暑假回信。他怎么就不毕业呢?他在外地上多少年学啊。
上次青豆给他寄信,写了好多闲碎的练笔日常。要说有什么重点,估计就是虎子以及顾弈。
信里她说,她最好的朋友坐牢了,又说,和她一起长大的人要跟她在一起了。她不知道算不算在一起,但他们牵了手。不管怎么自欺欺人,她都没法对他产生电影里的心动。她说,我跟他太熟了,熟得像左手摸右手。
她写道:我很容易对陌生的人心动,也许,我更可能对一个陌生的人发生心动。但我好市侩,我知道不可能有一个陌生人比过他。
小桂子的解签姗姗来迟:白首如新,倾盖如故。
青豆倒在床上,失语地翻了个文盲的白眼,大声在宿舍发问:“有谁知道,‘白首如新,倾盖如故’是什么意思啊!”
第89章 1995·冬 ◇
◎辞暮尔尔,烟火年年2◎
期末结束, 青豆马不停蹄去见了两个人。
一个当然是虎子。刚进牢监的虎子排他得厉害,情绪很重,谁也不肯见,后面想开了, 搞得跟朝臣觐见似的, 青豆若是隔久一点不去, 他便要骂她没良心。
好像她生来就欠他似的。
算了,当是欠他的好了。
另一个是余辉之。
他照例关心晚辈青豆, 学习剧本写作学习得如何了?
青豆毕恭毕敬, 如实回答:“您推荐的《萌芽》增刊我借到好几本,看了其中几个剧本, 也沉迷了一阵,一度感觉写剧本这件事离我好近。但真的实践才知道, 自己始终是门外汉。小说想怎么写怎么写,剧本却要考虑好多。”
她怕余老师觉得她半途而废, 不好意思说自己是半放弃状态。毕竟当时打证明借书的时候, 她沉浸梦想, 信誓旦旦发下无数宏愿。
余老师点点头, 理解她的难处:“第一个剧本是最难的, 怎么写,写好了给谁看, 看了之后的下文是怎样?这些不确定性太大, 让创作像赌博。”
“没有相关经历背景和成名作品,直接做编剧, 是需要运气的。影视比我们文学要复杂很多, 没有路子, 再好的剧本就是一纸空文。在他们圈内, 流行请伯乐相马,牵线搭桥,没有关系的人,花十倍马价请人相马之事也不在少数。”
余辉之说完这段话,青豆心很快死了。提到钱,她特别务实。
见青豆苦脸,余辉之轻呷一口茶,笑着安抚她:“我并没有打击你,你有这个天赋。不过你才二十出头,不急。我认识上影厂的老厂长,过年拜访时提到有个合作作者想写剧本,但没门路,他就提议,你可以从文学编辑的岗位先做起。我想,你可以试试,国内很多有名的编剧都是从那个岗位出来的。”
最近国企下岗潮,分配越来越紧,好单位少。
随大学扩招,大学生含金量明显下降。导员也叹气,表示他们九五九六年毕业的这些大学生,进了岗位,未来也未可知。铁饭碗都能说没就没,变数太多。
青豆跃跃欲试,又下不了决心。做文学编辑,意味放弃专业。这可是她养家糊口的未来。
当然,那份养家糊口的工作之上,也充满了不确定性。
青豆谢过余辉之,接下编辑部代收的三十多封读者来信,心事重重。
走在南城,青豆觉得自己像一个行走的问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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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会萍过年不做活,表示自己要回家过年。村里人不管在外面见过多少山珍海味,心里惦记的还是老家那两亩地。她想到自家田里大白菜烂掉没人吃,自己还在这里花钱买大白菜,心里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