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了樱桃,绿了芭焦(58)
两树之隔的教育新村也是如此,好像有活动,楼下聚了不少人,举着乐器正在试音,有口琴,有萨克斯,有手风琴,还有一位耄耋之年的大爷搬了老旧的脚踏风琴出来,试了几个被风尘吹得龇牙咧嘴的破音。
青豆停住脚步,往树那儿走:“今天也有音乐会吗?”
这几年,老师们陆续搬来,教师节这天会有多才多艺的老师表演庆祝。头一年只有一位男老师站在孱弱的树下,吹了半小时,次年他还在,又多了几个老师。会乐器的带了乐器下来,不会乐器的则站在一旁,轻轻摇摆。
音乐会不是每年都有,去年教师节大雨,就没有歌声。
“可能。”顾弈也将目光投向老师们。
今年,连绵大雨巧在教师节这天歇停,老师们互相通知,傍晚时分有空的都出现在了空心场上。
黯淡的暮色中,他们演奏了一曲《城南旧事》里的《送别》。
第一遍支离破碎,他们笑笑闹闹,迅速调整,青豆站在路灯下,听那原本哀伤婉转的童声歌谣在老师的演绎下、在周遭期待的笑眼里,被灌满了希望,颇为动情。
她擦了擦眼角的泪,听到一半疯跑上楼去叫青栀一起看。
一字阳台上早围满了人,有空的在楼下占地乘凉,没空的也在歌声里抽出空来,往露天音乐会那儿张望。
青栀在三楼楼道。她张开双臂,像个小傻瓜,随邹榆心乱舞。
邹榆心身着红格纹泡泡袖裙子,头昂得高高的,像一只优雅的白天鹅,美得青豆觉得没人能配得上她。
如果没有看错,她脸颊上有一处类似酒窝的凹陷,十分迷人。她那么经常笑的人,居然很少露出这处凹陷,真是神。
邹榆心牵起青栀的手,带她一起跳舞转圈,一会单手一会双手,青栀都跳得两眼失焦,人都飘了。
待一曲送别结束,青栀扑进青豆怀里,眩晕地说:“阿姐,好开心啊。”
青豆抱着她,点点头。她看得也很开心。
邻居围上邹榆心,纷纷夸她宝刀未老,几位男士爱慕失控得都要失去矜持,贴上去了。好在还有一丝理智,说出的话没什么不妥,“只可惜老顾不在”、“老顾好福气啊”、“跳的真好,不愧是文工团的”......
邹榆心跳得两颊绯红,松开的第一颗纽扣露出少许颈下皮肤。红裙子映衬下,雪白得惊心动魄。
青豆不由心念一动,拉拉身边的顾弈:“难怪你这么白,原来是遗传你妈。”
顾弈五官和邹榆心长得完全没有关系,一张脸皮却怎么也晒不黑。
“可能吧。”顾弈看着邹榆心谦虚捂嘴,顾盼生辉,只觉得又虚伪又心酸。他们这个阶级有千百种办法粉饰丑陋。体面就像这张雪白的人皮,绝不会轻易揭下。
青豆抬起头,漾起酒窝:“这么一看,你还挺俊的。”
见他不语,青豆捅捅他,“你妈今天这么漂亮,不拍张照片吗?”
她总盼着顾弈什么时候拿出相机拍照,这样她可以“不经意”地提出顺便买一张的请求。可这厮手里不是篮球就是香烟,没劲死了。
顾弈似乎在思考。
邹榆心也听见了,笑盈盈朝顾弈投去目光。她在等儿子。
青豆见状推他:“快去啊快去啊!”
顾弈垂下眼,径直往房间冲去。
邹榆心一边同邻居说话一边整理头发,青栀拉拉青豆,“阿姨的扣子松了。”
青豆鼓励她,“那你去告诉她呀。”
青栀太喜欢漂亮的邹榆心了,平日莽莽撞撞的人,此刻连话都不敢说。
“唔......”
“去呀,没事的。”
青栀鼓起勇气,站在一米开外,仰视女神,字正腔圆地对邹榆心说,阿姨,你扣子松了。
邹榆心低头,系着扣子,同旁抱歉,“跳得太投入了。”系完摸摸青栀的头,“谢谢栀子。”
青栀一个害羞,转身又扑进了青豆怀里。
顾弈将镜头上的红点对准机身上的红点,顺时针旋转,听到锁声紧才开了机。
青豆一直盯着他的动作,颇为好奇,问东问西。
顾弈佯作不耐烦:“要不你拍?”
“啊?”她往后退了退,“你拍你拍。”
邹榆心说,“青豆拍好了,青豆稳重。”
是的,邹榆心就是有魔力,她朝谁笑,谁就酥了。这番美貌真是遇神杀神遇佛杀佛。青豆拿过相机,心想,怎么顾弈这点就没遗传到他妈呢,他说话,她只想打他。
就像此刻,顾弈把相机放到她手上,提醒她:“当心啊,几百块呢。”
青豆又生气又紧张,想来串飞毛腿踹死他,又不忍心让相机经受一点晃动。
顾弈靠近她,指着按钮,“这是快门,按下就拍了,”又指着背面的圆框子,“这是取景目镜,看这个可以看到......”
“我知道。”上回他教青松拍照,她都记得。
青栀迫不及待,开始倒数:“三!二!”
哎呀,怎么这么快,青豆还想准备三五个小时再拍。
所有人靠边,将地方空给邹榆心,一起喊道:“一!”“拍照!笑!哎!哈哈!”
青豆盯着取景目镜中的一抹妖娆红影,在倒计时中紧张又郑重地按下快门。
那一刻,她好像跟时间握了手。
她焦虑了整整一个月。她不怕顾弈帮她和青栀拍的照片拍砸,只紧张自己第一次帮人拍照的结果。
好在,最终成像的照片特别成功。
照片里,穿堂风过,裙摆飞扬,四十岁的邹榆心露出标准八齿笑容,美得像一首被岁月吻过的抒情诗。万种风情都不足以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