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拽着金色的表链,拨开搭扣,滴答滴答,怀表摇摇晃晃地耀眼。
“可这分明是男士的怀表,你留来何用?”岳于连发表评论道。
青宝收起表链,揣回上衣口袋,狡黠地一笑:“我自有用途。”
隔日,岳公馆大宴散尽,整座楼宇安静了下来,岳秉国去了国务部。几个在衙门有差事的儿子早早地也坐汽车出了门。
岳青宝在和家人用过早膳后,便寻了看书的借口,躲进了花园。
她今天穿了一身碧绿的连衣裙,两节玉藕似的胳膊露在外面,头上带着一顶圆形的草帽遮挡日光,坐在花园深处的石凳上,手上心不在焉地翻书,眼睛却在四处搜索。
待到日光渐渐有些灼人,才见一个颀长的身影自花园后门进来。
岳青宝不禁直起了身子,又伸手扶了扶头顶的大圆帽子,故作镇定地继续翻书,眼角余光却紧紧追随着来人。
那身影走到近处,脚步停了下来。
岳青宝突然发现自己有些口渴,耳畔只听到一道温和的声音,“六小姐,又在此处看书吗?今天太阳有些猛了,我待会儿便给你撑一把遮阳伞。”
青宝清了清嗓,说:“不必的,小安,书已经看了差不多了。”
她这才敢抬头看了他一眼。
阳光确实如他所言,有些猛了。
她的视线一瞬间有一些模糊,他的周身像笼着一圈柔和的光晕。
他的脸是笑着的,眉梢,眼角都是暖融融的笑意。
小安,小安,小安……
他又笑了笑,“那既然如此,六小姐,我便去花房收拾了。”
岳青宝急于挽留他,“等等,前些时日里我借给你的画具,你可还在练习?”
小安有些赧颜,“有的,不过还是不大能够见人,便是了。”
岳青宝一听这话,有些高兴,站了起来,走到他面前,“你我自小也算是长在一处,有何不可见人的,你拿给我看看。”
小安见不好推脱,便说:“六小姐,若想看,待我打理完花房,便拿来给你看。”
岳青宝摆摆手,“不必,你我同去便可。”
小安是岳家老宅花房仆从捡来的儿子,自小就长在岳家,也一直和他父亲一直照看花房,做些杂役活计。
因为不知身世,便一直叫他小安。
去年老仆从去世了,花房便留给小安独自打理。他的住所便在花房背后的木屋里。
等到小安打理完花房,岳青宝便跟着他去了木屋。
青宝借给他的是一只三脚画架,一沓画布和一盒油彩。
起初是青宝百无聊赖地在家画画,每次画画,小安总会来看,青宝心里欢喜,寻着机会就会在园子里画画,一次画了一半的葵花,实在无心画了,便让小安接着画。
小安接过笔,画完了葵花。
青宝注意到他的天分,索性将画具借给了他,一来成全他的天分,二来,私心里,也盼着多与他说说话。
从前小的时候,还常常玩到一处,长大却越来越生疏了。
岳家虽算是个文明家庭,可阶级尊卑却还是有的。
不过岳青宝是受过西方教育的新女士,她才不在乎这些。
☆、第 3 章
小安住的木屋与花房连通,夏日里有些潮气,因为有些年头,木板踩上去嘎吱作响。每走一步,便发出一声轻响。
小安有些尴尬地说:“六小姐,下次还是不必来了,这木屋潮气重。”
青宝笑了笑,摘掉帽子,“我倒不觉得,这木屋妙的很,夏日里还有鲜花的幽香,虽然陈旧了些,可是布置齐整,也有野趣。”
小安的嘴角扬了扬,没有作声,回身掀开了画布。
他最近画的是一株红玫瑰,含苞待放,一点粉红裹在绿衣里。
青宝赞许地点了点头,“昔日教画的老师说,画静物不是单纯的描摹,要有spirit,你这画像是有spirit。”
小安疑惑地问:“什么是你说的spirit?我虽有些不懂,但听上去像是古人说得,形神兼备的意思。”
青宝很高兴地点了点头,“就是小安说的这个意思。”
小安低头整理了一下手边的静物,有一个白色瓷花盆,一个青绿的柠檬和那一株已经盛放的玫瑰。
青宝摸出口袋里的怀表,放到桌上。
小安不解地看了看她。
青宝故作轻松,语速稍快地说:“上次我便看你描摹的静物有些单薄,又想着你从前问过于连西式怀表长什么模样,喏,今日我便把这块怀表给你描摹,你好好画便是了……”
小安正欲拒绝,“这不妥……”
青宝连忙补充说:“不是送你的,是借你的,你画过了必要还给我。”顿了片刻,又说:“若是你喜欢,多留一两日也无妨。”
小安沉默地立着,脸上不见喜怒,青宝虽想再多呆一会儿,却又怕他不肯收下怀表,便提出要走了,“我还要上黄公馆去还礼,不多呆了。”说罢,拔脚就往下走,逃也似的踏的阶梯哒哒作响。
待到坐上汽车,青宝才有些喘过气来,汽车一路驶向城西黄凯伦的处所。
因为出来得匆忙,青宝手中并没有可以用来还礼的物件,便临时给黄公馆去了电话,约黄凯伦在城中的漱宝斋见面。
漱宝斋是城中老店,历史可追溯百年,主营些珠宝物件。每天客似云来,岳青宝初到省城,见过她的人少之又少,店里伙计都不认识她,也无暇来招呼她,留得她一个人在店里逛了好一会儿。
黄凯伦来的时候,店里的掌柜一眼就认出来了,忙不迭地去招待这个城中大户,打了个千儿说:“黄小姐,好久没来关照小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