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的岳于连睫毛动了动,却是醒了。
岳青宝立刻凑到他面前,轻声叫道:“于连……于连……”
岳于连听到她的声音,挣扎着睁开了眼睛,那一双眼里布满了血丝,十分憔悴。
“阿姊……”
“你怎么成了这副模样,可是哪里受了伤?”
于连摇头道:“无碍。都见好了。”他费力地撑起身子,靠在椅背上,打量了四周,“这是哪里?北平的宅子吗?”
青宝点头道:“正是。”
陆远山听见说话声便走进屋来。
岳于连见他进得门来,逆光而立,眼睛似乎有些承受不住日光,闭了闭眼,才看清楚来人是谁,“陆先生……”
陆远山见他脸上是一种病态的惨白,眼眶下乌青一大片,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却道:“岳先生既已脱险,还是早些养好身体。”
岳青宝见于连脸上浮现出迷惑的神色,忙解释道:“是他把你从齐田那里救出来的。”
岳于连愣了片刻,“多谢陆先生。”
他转而望向青宝,见她脸上虽有忧色,气色却是很好,看样子并不曾受苦,不由得叹了一口气,仍旧问:“阿姊,玉兰呢?”
青宝怔忡了一瞬,皱眉道:“我见她好端端地在戏台上唱戏,弟弟无须担忧,等你好一些了,若是还想接回她来,我们再想办法。”她心中有气,语气自然不太好。
若不是这个姚玉兰,于连何至于此。
岳于连一听这话,顿时着急起来,勉强直起腰背,却牵动右腿骨刺骨钻心的疼痛,只得重重地倒回了椅背。
岳青宝见状,赶紧站了起来,上上下下地打量他,“你是伤在了何处?”
陆远山看得明白,问:“你的右腿还能走?”
岳于连脸上立刻呈现出灰败之色,只紧抿着唇,不说话。
岳青宝心中沉沉一落,怒意直冲脑际,转个身就往外跑。
陆远山眼疾手快,拦腰把她抱了回来,“你跑什么跑?”
“冤有头债有主。我要去找齐田。”
陆远山好言好语地哄她:“你现在去哪里找他,不如等你弟弟好了,我陪你去找他算账,好不好。”
岳于连见到面前二人情状,大为吃惊,不过他来不及多想,先得劝住青宝,扶着椅背就要站起来,“阿姊,莫要冲动,这腿伤也和那个什么齐田没有什么关系。”
岳青宝见他要站起来,赶紧回身去扶住他,“你都成这样了,我怎么能不生气!”她见他额头细细密密出了一层薄汗,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你还是先歇着罢,我这会儿哪里都不去。”
岳于连腿痛的厉害,气喘吁吁,伸手紧紧按住右腿,坐回了沙发,霎时开始剧烈地咳嗽。
青宝忙不迭地递上一块手帕,于连捂着嘴咳个不停,手转而隐隐发抖,他倒抽了一口凉气,妄图遏止住汹涌而上的渴望。
陆远山眸光一暗,对青宝说道:“他现在需要热水。”
青宝不疑有他,跑去厨房端水。
待她一离开客房,陆远山立刻便朝前迈了一大步,拉过于连的右手腕,翻开他的袖口,果然见到几个刺目乌青的针眼,“是什么?”
于连急急拉回袖口,遮住手臂,人也抖得厉害,断断续续地说:“是……吗\啡……”
陆远山松开他的手臂,退回原处,居高临下地看他。好歹毒的伎俩,一旦上\瘾,吗\啡很难戒掉。
青宝端着热茶回来,扶着于连的背心喂他喝了几口水。
于连实在难熬,躺回沙发,紧咬牙关忍耐着。
青宝不明所以,只能劝道:“你这么难受,去客房床上躺下罢,明天一早我就去请医生来看你。”
岳于连被人抬到客房里,望着天花板,心中绝望而苦涩,他对青宝道:“阿姊,请你带回玉兰,好么?”
岳青宝见他面目青白,于心不忍,点头“嗯”了一声,“我自然想想办法,你不要担心,好好先休息罢。”
于连费力地翻了个身,面朝床里,闭上了眼睛。
青宝以为他是要睡,不再打扰,退出了房间。
孰料,当天深夜,姚玉兰就已经找上了门来。
听见院门被敲得砰砰作响,陆远山翻身下床,小武素来警觉,跑在前头去开门。
一开门见到一个头发凌乱,穿着戏服,提着皮箱的女人,小武皱紧了眉头,“是谁?”
姚玉兰的目光跃过小武,见到他身后的陆远山和岳青宝二人,噗通一声就跪到台阶上,语带哭腔道:“求你们让我见见于连……”
岳青宝见到姚玉兰,又惊又怒,想到岳于连的嘱托才放缓声音同她说话:“你是怎么来的?”
姚玉兰答道:“今天在戏院里听到你们救走了于连,我就打定主意要逃跑,等到入夜以后,我从那日本人的庭院里一路跑了出来,找到了这里。”
青宝追问道:“你如何知道这里的地址?”
姚玉兰面露凄凉,“从前听于连提起过很多次,说日后有机会就要来北平,这有一处宅子,说你就在这里……”
岳青宝走到她面前,伸手把她从地上拽了起来,“于连已经歇下了,明早你再去见他。”
姚玉兰抬头看了一眼青宝,见她面无表情,便没再敢说话。
陆远山走到院门口,确认无人跟来,才伸手关上了门。
☆、第 46 章
姚玉兰被安置到了另一间客房,她换下先前来不及脱下的戏服,在床榻上枯坐着。
夏夜寂静,偶尔一两声蝉鸣,闷热的气候使人心烦意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