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车驶出军统府,往城里开去。司机专注地开着车,小武酝酿了一会儿,小声说道:“岳姑娘不要再跑了。”
岳青宝见他皱了一张脸,问:“上次,你们少帅可有为难你?”
小武说:“军座命令我跟着岳姑娘,我跟丢了,受罚是应该的。军座本来要去找岳姑娘的,只是打仗了,脱不了身。”
岳青宝声音很低,自言自语似的,“我也跑不动了。”
小武仿佛没有听到。
西安城里却是炸开了锅。
婚礼当天,听说岳青宝被带枪的人掳走了,周安就被吓得昏了过去。
岳念华和岳爱华阵脚大乱,一面要去打听青宝下落,一面要等周安醒来。
消息隔天才来,因为赵怀安当时确实听青宝叫过那人一声“陆远山”,众人才打听到竟然真是陆远山。
如今的北平陆军统,已经掳了青宝回了北平。
周安险些又要晕过去,“这是怎么回事?青宝怎么会遇到他?”
岳念华皱着眉头,“听那天在场的人说,陆远山口口声声说青宝是他的太太。”
“这又从何说起啊?”周安望着岳念华,“我记得这个陆远山从前在省城的时候来过家里参加爱华的婚礼,后来也没有听说他与青宝有往来,她可曾向你提起过这一个人?”
岳念华摇头叹气道:“从来没有……”
岳爱华想了一阵,“我们若是去报官也没有用,依我看,不如写信给大哥,让他出面去北平看看小妹也好啊。”
周安叹气道:“如今似乎也只能这样了……”又问:“那赵家怎么说?”
岳爱华大叹道:“还能怎么说,赵夫人本来就不满意这场婚事,闹着要退婚,只是小安坚持,听说青宝去了北平,这几日也要准备动身去呢。”
周安摇头:“以卵击石,要不得啊。”
“谁说不是呢……只是不知道,小妹是什么态度?她若是真的和那陆远山……”岳爱华叹了一口气,说不下去了。
岳念华插话道:“小妹也不是个糊涂的人,她如果真和那陆远山在一起,定会和小安说得一清二楚。”
周安垂下头,眼看就要落泪,“好好的婚礼怎么就……”
岳爱华连忙劝道:“妈妈,也不必太过担心,仔细想想,陆远山大老远跑来把婚礼搅了,对小妹妹想来也是有心的,料想她的处境不会太糟糕。再说,小妹妹也不是什么想不开的人……”
三人正说话,家中的电话机叮铃铃地响了起来。
岳念华离电话机最近,跳了起来,接起电话“喂”了一声。
“是二姐姐吗?”
岳念华又惊又喜道:“青宝?”
“是我,我已经到北平了,打电话给你们报个平安,不必担心我。”
岳念华急急道:“你在北平哪里?”
“我现在在工厂里。”
岳念华并不是要问这个,抓着听筒激动地说:“我是问你……你真和陆远山在一起?”
电话那端岳青宝沉默了好一会儿,她的呼吸声轻轻浅浅,低声说:“我的确是和陆远山在一起。请你帮我转告小安,是我对不住他,不能嫁给他了。”
岳念华大惊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岳青宝犹犹豫豫,“一言难尽,总之请你告诉小安,是我对不住他。”
说罢,岳青宝就挂上了电话机,转头就对上小武的目光,“你要告诉他我打了电话了?”
小武不敢点头,却不能摇头,直挺挺地站着。
岳青宝不再看他,转身就去找乔姐儿和何伯。
这半年来,工厂的运营情况收到热河战事的影响,算不上太好,不过不赔钱罢了。
何伯自感惭愧,内疚的很,“岳姑娘这么相信我们,没有顾好厂子,对不起你呐。”
青宝摆手道:“打仗又怨不到你们。不过眼下太平了,得想办法再把钱赚回来。”
乔姐儿点头,“岳小姐,咱们厂里的主顾都还算稳定,只是这段时间机器坏了修,修了坏,耽误了不少事儿,老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
何伯也说:“依我看,咱不如趁此机会换几台新机器,听说现在新出的机器极快又好,许多洋人工厂都在用。”
青宝低头看了一眼账目,“新机器多少钱?洋人肯卖?”
何伯搓手道:“他们当然不肯卖,不过我看有工厂仿造样式做出的新型机器也足够应付一二了。咱们不比他们活计多,提高一些效率就能多出好多批成品来。”
“那究竟多少钱?”
何伯报出个价来。
岳青宝不禁地伸手摸了摸额头,有些为难,“我得想想办法,这些天还是劳烦请人来修修机器应付过去。”
她在西安的西药生意本来可以赚不少钱,两百箱西药不是小数目,可是年前把大部分囤货都捐了,便没有赚大钱的资本。
不过,青宝也不后悔。
她只是有些怅然地回到了军统府。
军统府前后两栋白玉楼,前楼是议事厅,后楼是家宅,中央一条白玉似的廊道,两旁花草树木,一派庭院风光。
司机载着岳青宝不走前门,从后门驶入,停在一截石子路前。
岳青宝下得车来,见到后门口站了一个穿着碎花夹袄的身影。
徐妈冲她一笑,叫道:“回来了啊,远远地从窗户看到车回来了,来接你呐。”
青宝见到熟悉的面孔,有些高兴:“徐妈也来这里了吗?”
徐妈点头称是,“今天特意给你做了你喜欢的炖肉锅子,还有凉春卷,都是你爱吃的。”
青宝快走了两步,是真的笑了起来,眉眼弯弯,“这么好,我正巧饿了,快开饭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