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朵野花(79)
是个小镇,也不算程午的老家,因为当初程母为了抵抗家里及流言蜚语的压力,带着程午租住在这个地方。
这里十多年前比较落后,没有墓地,人死后都是看个风水宝地,然后整尸放进棺材,埋在土里。
程午母女属于外来人口,当然没有土地。不过程母生前和当地人处的好,有个程午叫“包婶”的女人不忍心她死后无处安息,拿了一小块荒废的地出来,程母才得以下葬。
到了镇上,他们停好车,去买鞭炮。
一进店,周意立看见玻璃柜里摆放的样品,就点了点最大的,“我要这个。”
其他祭祀用的物品都是从城里带来的。
老板是个胖胖的女人,背了个小孩,多看了他们两眼,才笑着说好。
她从身后的展架上取了一大元鞭炮下来,装进塑料袋里,“六十块。”
周意立给了她一张整的。
女人腰上绑了个军绿色的小包,她从里面抽出两张二十递给周意立,复又把目光投向程午,她犹豫了两秒,在他们出去的时候开口,“程午?”
带了点惊喜的口吻。
程午被叫住,回过身来,有些疑惑的看着女人。
她每次给母亲上坟都是在这家店购买鞭炮纸钱,但以往见到的都不是她。
“你去年和前年怎么没回来啊?”
女人语气熟稔,但程午对她真的没有任何印象,便问,“请问你是?”
“我是张娟啊,哎,我生了孩子后比以前胖了很多,你认不出来也正常。”
张娟哈哈笑着,自报名讳。
不过程午依然没有印象。
张娟见她真的想不起了,便主动说,“你可能忘了,快二十年了吧,当时我被林伟龚勇一些男生欺负,你帮我揍了他们一顿。”
太古远的小事了,程午确实没记在心里,她歉意的笑了笑,才回答之前那个问题,“前两年我没放假。”
准确来说她曾七年没有假期,前五年都是她出节后请了一天假匆忙赶回来又匆忙赶回去的。
张娟“哦”了一声,看了一眼周意立,难掩惊艳之色,好奇,“他是你男人吗?”
周意立挑了下眉,没想到她说话这么直接,不过这句话听着挺合他意。
程午挺坦然的,点了下头,“是。”
张娟笑问,“你们结婚多久了?有小孩了吗?”
这个男人看上去很不一般。
张娟不觉得稀奇,她以前就觉得,配得上程午的男人一定很优秀。
程午也没觉得唐突,“刚结婚,还没有小孩。”
张娟说:“你也不小年纪了,要抓紧哟。”
程午没应,说,“我们要去上坟了。”
张娟看着程午和她男人上了车,心中大为感慨。
即便程午离开小镇十多年了,但他们差不多年纪的男女,到现在碰到了,都会不由自主讲到她,虽然那时她一年中大多数时间都在武校,跟他们也不亲近,但不影响她成为所有孩子中的焦点。
后来程午妈妈过世后,所有人都拿“上帝给你关了一扇门,必然会为你开一扇窗”的话套到她身上——
因为她又高又白又漂亮,上天给了她瞩目的外貌,所以让她经历生活磨难。
现在看来,程午的苦日子熬到头了,她衷心为程午感到高兴。
车上,周意立跟程午玩笑,“看来你路见不平的正义感是从小养成的。”
程午给周意立指路,“其实我都不记得了。”
他笑出声来。
弯弯绕绕的,到了一个的路口,程午让他停车。
程午抱着一束康乃馨走在前面,周意立拎着祭拜品跟在她身后。
这里少有人走,幸好是冷冬,高高的野草枯黄了,了无生息的朝两边倒下。
大概四五分钟,周意立看见了一个鼓起的土包,同样长满了枯黄的野草,还有两棵叫不出名字的小树。
程午说:“到了,这就是我妈的坟。”
周意立纠正她,“应该说咱妈。”
程午朝他笑了笑,把康乃馨靠在坟上。
两人跪下来,撕薄纸钱,周意立燃火,同时把香点了插上。
他站起来,抱着鞭炮到远处,噼里啪啦炸响声骤起时,他重新跪到她身边。
程午侧头看了他一眼,然后盯着燃烧的香,“妈,我结婚了,今天带他回来看你。”
周意立带了酒来,他拧开瓶盖,倾身洒在坟前,也跟着叫了声“妈”。
鞭炮声中,周意立做起自我介绍,“我叫周意立,比程午大三岁,家里有四口人,爸妈和妹妹都很喜欢程午。”
他深吸了口气,郑重承诺,“从今以后我就是程午的家。”
程午心颤了颤,她垂下眼睛,默不作声把漏到边上的纸钱捡到火中。
这一刻,她生出圆满的感觉。
后面的话,周意立放在心里默默的说道,“程午受了很多苦,今后我不会再让她吃苦了,我会对她很好很好,为她遮风挡雨,照顾她一辈子,把女儿交到我手上,您尽管放心。”
两人一起磕了三个头,才站起来。
过了一会儿,纸钱燃成灰烬,鞭炮也炸到头了。
这时起风,坟上的树轻轻晃起来,似是程母的回应,与他们再见。
两人原路返还,到了车边,程午突然抱了他一下。
周意立温柔的摸了摸她脑袋。
一切尽在不言中。
之后去了包婶的家里,为着母亲的坟地,但凡程午回来,都要带点礼物上门聊表谢意。
恰好赶上了吃午饭,程午和周意立被留下来与他们一起用餐。